辰时未过,延英殿偏厅内气氛凝重,门窗紧闭,侍卫三重把守,无令不得入。
殿中,只燃一炷沉香。沈瑾瑜端坐主位,面前案几上列着六部折子、兵部调令、刑部弹章,整齐排开。她目光不动,神色沉静,仿佛在等什么。
不多时,徐衍与内阁左史梁知远先后抵达。梁知远一身便服,面色疲惫,却眼神清亮;徐衍则身着朝服,神情严肃,步履稳重。
“陛下情况,未见起色。”徐衍一落座便低声道,“太医院仍称‘须静养’,但太子已不可再迟。”
梁知远扫过桌上调令,眉头微蹙:“六部中户、礼、工三部尚可,吏部次郎有怨,兵部那边……是关键。”
沈瑾瑜点头,指尖轻敲兵部调令:“韩宗瑄既已试探失败,接下来便会设法掣肘兵权。若兵部再拖延,禁军便无法彻底调动,延误只怕酿祸。”
“现下须趁韩系势弱之机,先行控制六部调度权。”
她话音未落,徐衍便开口:“昨夜已遣中书舍人草拟太子监国诏令,一旦盖印,便可明面调遣六部。”
梁知远略有迟疑:“此举虽稳妥,但朝中仍有异议。特别是兵部侍郎骆慎安,一向与肃王关系不浅,他若强执不从……”
“那就让他选边站。”沈瑾瑜冷声道,眼神一凌,“我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犹疑的机会。”
片刻后,她起身,走至殿中立屏之后,拉出一卷藏于暗格中的竹简,密封印蜡未破。
“这是陛下去年初交给我的亲笔手谕,虽未明言监国之事,但足以昭示信任。若有朝臣质疑,便以此为据。”
徐衍看着那卷简,沉默片刻,道:“此物若出,虽可压制流言,但同时也会引起另一拨人的警觉。”
沈瑾瑜将手谕放回案上,语声坚定:“他们本就不信我。权柄在手,才是唯一底气。”
午时,沈瑾瑜召见兵部侍郎骆慎安。
骆慎安神情拘谨,入殿时眼神快速扫过殿内,见只有沈瑾瑜与一名近侍,才略松一口气。
“太子召臣,有何调遣?”
沈瑾瑜直视他,未绕弯:“奉陛下密旨,自即日起,宫城内外防务由太子暂代统筹,兵部需配合调动,立刻行文三卫,增援东华门及御马监。”
骆慎安神情微变:“殿下,臣听闻……陛下病情尚需静养,此时兵动……恐惹外界疑心。”
沈瑾瑜轻敲几下案几,打断他:“骆大人,疑心由外人起,忠心却是自身立。现今局势未稳,兵动为安。”
“若有异议,”她将那封手谕轻轻推至桌前,“不妨过目。”
骆慎安望着那封手谕,指节微微泛白,面色僵硬,沉默许久。手指微动,却终究未将手谕拿起。他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喉头滚动,却迟迟未作回应。
沈瑾瑜目光如刃,瞧穿他的踟蹰,语声骤冷:“本宫知你与韩宗瑄有旧情。可如今形势已变,若你仍执意在夹缝中苟活,两边讨巧——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她语气平稳,却字字逼人。
空气瞬时沉寂。骆慎安额间浮出冷汗,后背亦被汗水湿透。他抬眸看了沈瑾瑜一眼,对方面无表情,却分明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良久,他低下头,声音低哑:“臣……明白了。”
沈瑾瑜收回视线,不再多言,只轻轻一摆手,示意其退下。
骆慎安躬身退去,脚步沉重,神色复杂。偏殿外风声微动,他抬手拭了拭额角冷汗,心中清明——从今往后,已无中立可言。
徐衍站在窗前,望着骆慎安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他已动摇。接下来,东厂的人会紧盯不放。”
梁知远沉着脸,问道:“接下来怎么走?”
沈瑾瑜垂眸,将手中卷宗依序合起,声音平静:“先改调六部各次官之职,清理韩党边缘势力,再将心腹安插入中枢。一步不落,一气呵成。”
她手指顿住,神情凝重:“局势已紧,不能再等了。”
——
赵煜晨自太和殿一战后便陷入昏迷,身负重创,箭伤贯肩而入,毒素奇异,几番发作皆如烈火灼身。营帐之中,灯火彻夜未熄,药香混着血腥,连空气都沉重难忍。
沈瑾瑜自太医院归来已是第二夜,她卸下外袍,仍着战甲,立于榻前。赵煜晨额上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纸,紧蹙的眉像被困在梦魇中。
太医低声禀报:“箭伤虽已处理,毒入血络。臣等尝试多法压制,虽暂时稳住,但……若三日内仍不退烧清醒,只怕……”
话未说完,沈瑾瑜已抬手,神情不容置疑。
太医退下。她缓缓坐至榻前,微微俯身,指尖轻轻掀起被角,为他掖好。手落至他额前,那触感炙热,仿佛灼烧她的掌心。她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停留了片刻,指腹贴在他鬓发间,语气低沉。
“你不能死。”她眼中神色未动,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清,“你若死了,我朝堂上连一个……能说真话的人都没了。”
脚步声骤然打破寂静,一名亲兵掀帘急入,压低声音道:“殿下,有人夜探营帐,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