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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大青观不亏之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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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气蹿高。

第二笼糖心馒头也蒸好了,众人分食,闲话间又难免关怀小辈课业。

最晚入门的魏春羽更是被重点关照,当下仗着嘴里鼓鼓囊囊含糊道:“好、好......一切都好!”

姚春华拍了拍他的后背,劲大,响儿也大:“吃完还是竹林见。上回紫微洞里的银丝我给你炼化了,一会儿也试试。”

魏春羽嘴里糖包还没咽下去呢,可怜兮兮地“啊”了声:“又去竹林啊师父......昨晚裴怀玉拉着我顺气,我可是腰酸背痛、又一宿没合眼啊!”

姚春华觑了他俩一眼,眯眼道:“小师叔叫你练你熬夜也练,亲师父让你走两步就不乐意了?”

善渊善时也叹气道:“小师弟,你好不懂事哇!”

“......”

“我错了师父,我把蒸屉洗了就来!”

日子就这样热热闹闹地疾驰而过。

直到观门换了新对联,元旦又至,魏春羽才意识到,自己在大青观中已有一年。

上个春天,他和裴怀玉还结识不久,就一同朝紫微山来了。

树叶翻动,阳光灿灿跃动,魏春羽抱着半筐新打的青枣,眯眼瞧着。

他无法回危机四伏的魏家,不愿面对秦烛,除了大青观无处可去。

而在观里,救他、教授他的,一同修习玩闹的,羁绊最深的人,都在这儿。裴怀玉身上不愿说的、也想不明白的事,魏春羽干脆就不问了。在这里的每天,他心里的小人都在欢快地打转儿。

沾过五辛盘、喝过椒柏酒后,还有晚上的烟火可看。

虽则大青观太高,往下只见得着光影错杂,不如自下而上看见烟火升腾的美观,但这个视角也着实新奇,耳边身边也实在热闹。

山上风大,道长们带着善渊善时睡觉去了,四周又一片安静,山下的烟火声隔得很远,像在水里听岸上之声。

裴怀玉伸手划拉着房顶瓦片的纹理,平日里掖好了的心事在这时都冒了出来。

前世今生,恩仇,遗憾,欲望,种种都轻而易举吞没他。

他想,总归现在还是好的,他还有想要护住的东西,而非只剩了毁灭与贪求。

只是未来的一切,都有代价。

“如果......”

呢喃自他放松的唇齿间溢出,但才出声就被肩上的披风打断了。

他惊疑回头,来人被风吹散了头发,也迷了眼睛,看向他时眼中湿漉,但也不忘冲他傻笑。

坦然地,毫无防备地,满心依赖地。

“玉铮师叔,风太大了,披上才不会得伤寒。”

凑得太近了。

风被挡住了,但裴怀玉反而迟缓地感到了身体被风吹散的感觉,像是一朵飘浮恍惚的蒲公英。

给他系披风的人正把自己一点点聚拢,或许是凑得太近,一时不察被蒲公英的小絮蹭了眼睛,这好心人难受得不住眨眼。

等裴怀玉回过神来,他已经扶住了眼前人的脸,轻轻替他吹了吹眼睛。

“玉铮?”魏春羽睁大了眼睛,里头映出个魂不守舍的他。

裴怀玉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终日研究下蛊的魏春羽终于对自己出手了?

在裴怀玉对眼前情形微愕时,魏春羽却眼疾手快地覆住了他的手,在他眼尾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梦似的。

又一声烟火响,两人都惊醒似的退开一些。

裴怀玉错开眼,压下几声低咳道:“夜里风大,你早些回去。”

魏春羽也有些无措,他又偷偷看了裴怀玉好几眼,终于把黏在他脸上的目光扒下来,又扶了把披风,忍着回头走了。

在走出十数步的时候,又回头高声道:“玉铮!新岁平安!”

喊完这一趟,他实在忍不住闷声笑起来,脚步更轻更快,渐渐又跑起来。

他没有再回头,但那牵系着自己心神的人的模样,却无比清晰地印在眼前——方才靠近时,裴怀玉乌发中晃荡的缠银红宝石耳挂贴到自己侧颊,冰凉一触即逝,但带来的颤动经久不息。他轻轻印上裴怀玉的眼睛,暗潮水纹自裴怀玉眼中颤开,偏偏这人发怔地瞧着自己,竟叫自己觉得他稚拙天真。

裴怀玉、裴怀玉......他在心里一遍遍咀嚼这个名字,仿佛执拗的孩童非要把糖抿出点甜味来。

魏春羽想,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那些算不清的恩怨他不想管了,只要大青观这个家一直在,他们能重复百遍地过这样的年,他复何求?

似乎一切都在好起来。

这样的念头在裴怀玉说他要下山一趟时,更为清晰。

原是那山脚下的汤姓人家出了怪事,夜有异响、主人疯癫。汤家人说,若道长前来破祟,愿献上能解百毒的秘宝,那宝贝正巧能缓解裴怀玉体内的毒。

这下众人大喜,姚春华也不再对着丹炉生闷气了,隔三差五似无头苍蝇到处寻药的观中人也暂时把心吞了回去。

原本姚春华说,他替小师弟去一趟就完了,结果不巧,邓芙的几处旧封印又出了问题,他只得十万火急赶去别处。

于是最后的安排,成了被灌下许多丹药的病势稳定的裴怀玉,带着学有小成的魏春羽下山。而清一守观,也看着些年幼弟子。

至于杜居仲,旧伤的瘢痕也脱落干净,他过完元旦便与众人告别,承诺了明年元旦还回来,就含着两泡热泪最先下山了。

在裴魏临行前一晚,魏春羽窝在了藏书间。

枯黄如蝉翼的古籍自他指间掠过,那书脊脱落的细线就垂落在他腕骨上。

逐渐苏醒的日光自高人半头的狭窗射入,将每粒打着旋的浮尘子,包裹得无所遁形。

而外头的人叩响了门:“小师侄,玉真喊你和他下山去。”

【 大青观里那几个独处的月下,一切声音都静了,心跳反而更清晰。

没人相信,不会有这样一个瞬间。

裴怀玉忘记过去,忘记必须报的仇、杀的人、走的路。

魏春羽不想将来,不去看血中蛊、观外事、被卷进的谋权局。

只有对方。

那一刻他们眼里他们的世界里占据全部心神的只有对方。

如果这一刻真的这样轻松、安宁、叫人心底忍不住发笑,那为什么不值得舍弃一切求它永恒呢?

那个羽毛似的幻觉似的吻,为什么不能更长久地落在他们心上身上呢?

为什么不能共白首,就在这里,谁都不死谁都不走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笑着笑着,相视笑着,忽然就要哭了。

不知道什么东西锯木头似的割着心里的肉、嘴上的笑,逐渐觉得好苦好苦,好苦好苦。

分明在笑,分明还幸福,但不知什么时候、很快、总有一刻终有一刻他们就要被剿杀、被审判。

为什么要有这样一刻呢?

希望有明天的时候,难道他们自己不够清楚这本身就是一种可笑的空想吗?

可偏偏两个人都曾做过这样的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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