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实在有破釜沉舟的意味,简昭虽心下担忧,却还是调侃道:“我等泥足巨人今日多此一举,今后还是安分守己地做个有趣人便是。”
“简小公子览无外之境,逍遥无方之内,卓然独立、超然绝世,对我等凡俗之事上心是我的荣幸,怎会是泥足巨人?”懋卿展开眉头,眼中吟吟笑意似清泉。
简昭正对上她的眸子,这一望便如直落泉眼,不过片刻又恢复了自在风流的模样,起身整理衣襟道:“得,我还不如去寻褚家公子开心呢。”
“听闻褚大公子尚在回朝路上,你寻得谁开心?”简舒啐一声问。
“大公子未回,小公子不是在嘛?褚安疆可要比他兄长有趣得多,总不能放着他整日与潆泓王姬一块打闹,徒惹他人猜忌。”
文懋卿笑着摇头,无奈地拿了果脯往他那里一扔:“你要寻有趣,我倒是想介绍个人给你。”
简昭却正好将果肉接在嘴里:“说吧。”
文懋卿笑出声:“你见过的,我殿中的公子逸,懋卿想借公子昭的光,让他见见世家公子。”
简昭了然,想起曾往文懋卿殿中寻她时遇见的两人,公子逸温和,公子稚幽内敛,确实都是如珠如玉的少年郎。
“你殿中的两位公子,一看就非池中鱼儿,怎就安心窝在你身边?你自己当心着些。”简舒适时打断。
“这三姐姐就有所不知了,像我等肆意之人,交好交恶一念之间,以诚意待人,就算他不亲近我,至少不会害我。”
“天真。”简舒评论二字,简昭似有不服,不过此时也不好争辩,只抛下“你且瞧着”四字就转头问懋卿:“那我待会去你殿里寻他?”
“不必,你出宫时他应在宫门处候着你,你捎上他便可。”
“你厚待公子逸,那位小公子不会心中不平?”
“应当不会。”文懋卿想想解释道,“他二人并非小肚鸡肠的宵小之辈。公子逸霞姿月韵,足智多谋、心有七窍,斡旋奔走之事他最适合不过;公子稚幽性子内敛沉稳,雪胎梅骨,做事张弛有度,适合安内定人心。”
“我瞧着你应去那春官府司,挣个小宗伯绰绰有余。”简昭笑道,“不知在卿卿心中,昭适合做个什么活计,我好提前预备。”
文懋卿低头认真思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昭有大义,表面疏狂不羁,实为冰心之人,适合为天子左右任太傅一职。”
“懋卿慎言!”简舒慌忙环视左右,见无人才安下心来,“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莫要提起。简家能得一片清净,便是父亲去世后大哥袭爵不袭位换来的,我实在不愿见再有人乱了这安宁。你方才也说,昭若掺和此事,简家必有大祸。”
“我在明在弱,处于被动;他们在暗在强,又是主动;所以不能明着争。可一朝脱困,未必不可抗衡,简家被打压已久,难道不想摆脱钳制?但若舒儿姐姐不想……”文懋卿改了先前认真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般,“那便当作是稚子胡言,无需在意。”
殿内一时安静异常,只有杯盏相撞声。
“若你需要,昭一直在。”
“简昭!文懋卿!”简舒一惊,“懋卿,我虽不知你究竟要做什么,但观你近来所为,定非易事,说一句要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舒儿姐姐心思敏锐,懋卿自愧不如。”文懋卿笑嘻嘻,“只是懋卿心中所想只能徐徐图之,并非一朝一夕可成。”
“徐徐图之……”简舒心中泛起波澜,似乎已经想到面前之人要说什么,可还是问道,“你心中所想是何物?”
所想何物?
她原本什么都没有想,只满心期盼着回来做一个合格的王朝长王姬,施恩天下,秉承父志;可是有人不肯看她安心做一个王姬,戏弄她、想杀她、想一个个杀死保护她的人,她怎会忘记以血肉之躯换她平安的宫伯?他短暂的生命就像黄沙一样被风吹去,在他死去的最后一刻,喊得都是“王姬”……
她现在想要什么?她要活着,要身边的人活着,要这大府不敢拜高踩低,要这世上人皆有姓氏名字,要帝王之爱、万民之爱,要她的身份地位,要这熠熠生辉的权力……
简舒瞧文懋卿脸上慢慢浮出笑容,眼中光芒不可掩盖,似是势在必得,她听见面前少女朗朗道:
“我要文懋卿三个字,永留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