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齐书失盗结案后,扶苏召见我的次数便多了起来,许多公务讨论也会让我落座旁听,更甚者偶尔会问问我的看法和意见。
大多时候我是矛盾的。一方面觉着多说多错;一方面又想提出些建设性建议好让扶苏多认可我一些。
可我认为的建设性建议,只怕大多数时候只是我深受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熏陶的政治正确罢了。
何况,我对当下的许多现实问题和政策实施情况并不了解。
许多问题忽而CUE到我,都只得当场发懵。
比如他会问我,书同文政策实施过程中遇到的具体问题该如何应对。
在秦灭六国前,七国都有各自的文字,如果要求各大小国学乡学都改用秦篆,别说教了,先生们自己都不会。以及许多地区还存在言文分离现象。
再比如,民间私铸货币成风禁而不绝,该当如何。
铸币的统一包括两个方面,模型统一和官署统一。伪造起来可以说是没有技术难度。反倒是受生产力和统筹力的制约,没有行之有效的防伪措施。
每当他问起这些切实问题而我却答不上来之时,便觉自己就像误入狼群的哈士奇,为了保命装模作样地表示自己是同类,偶尔还能像模像样地跟着嗷呜两声。可时间越久我便越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好在扶苏并没有表现出对我感到失望反倒给予了相当程度的理解。虽然嘴上没有说出来,但他会将一些案例资料拿给我看。
想来是觉得我之所以没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和想法,是因为我对时政情势缺乏切实了解。
可他这样反而让我更有压力。
但考验已经出现,即便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总不能空着交白卷,态度还是要有。
因而空闲时间我便躲在屋里看资料瞎琢磨。
阅过能查阅和看懂的资料之后大致有了头绪。书同文的难点在于,小篆笔画复杂、认读写难度大不易推广。掌握的人虽不少但架不住统一之后学子基数大了起来,老师自然也就不够用。
把问题拆解出来再针对性解决,就不会一团乱麻不知所措。
这个时代缺乏高效的注音方法,这就导致认读文字效率低下。而最早的科学注音反切法得到汉朝才出现。
因而我又凭借记忆举了几个反切的例子,简单论述了注音在认读文字过程中的重要性。
在规范字方面,李斯只规范了小篆的笔画、结构、轮廓。我又依据现代的字集分法提议将文字依照基础原则进行分集。
这自然是便于学习和推广。
至于师从何来?
朝廷不正想招安小圣贤庄么。且小圣贤庄这般积极响应帝国书同文政策,讲学所用正是秦篆。(至于某个反秦的家伙我们暂时忽略他!)
而关于货币政策,这种经济学范畴的问题则相当复杂。手上的资料只是几个私自铸币和买卖纠纷的案件记录。
一时间踌躇了起来,是去找扶苏问他多拿些资料还是自己出去实践考察?
问他拿资料固然稳当些但若找不出问题,岂不尴尬?至于出门什么的,我一脚也不想出这将军府。
将写好的东西稍作整理便欲寻侍人带我去见扶苏,哪知甫一开门,一双扣门的手迎入视线。
侍者见状侧身退至一旁,一袭月白身影缓缓转身,轻扬唇角迈步向我而来。
扶苏这是来找我?有何贵干?
待我揖礼后方才开口道,“今日天气尚好,特来邀子清与我一同骑马射箭。”
……
我能说公子大大你找错人了么。
瞥了一眼侍者手上托着叠得整齐的衣物,驼色提花面料厚实硬朗,边沿金丝滚针缝线,一看就知道用料扎实价格不菲。虽说还挺想试试这骑射装,但恐怕穿上之后就得上马场了。
“公子您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与您商讨。”还是假装没看到好了。
扶苏侧首扬头看了看天色,“何等要紧事,哺食过后再谈,如何?”
见扶苏虽是婉拒但眼底笑意明朗,本略感紧绷的心绪倏地松切些许竟不假思索道,“不行!”
余光下,一旁侍者掀了掀眼帘看了看扶苏。后者眸光清亮一瞬似是略感新奇。
脱口而出之际便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随即补充道,“啊在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些许思路,本欲出门寻公子探讨,现下公子来得正好。若是耽搁久了,怕是思路全忘掉了。”
扶苏听罢莞尔一笑,手臂轻挥向身后,月白披风掀起轻微气流,“也好。”
声色沉稳朗润。
一时间我又有些局促了,所以要请他进屋共处一室?我略显无措地侧身看了看屋里,一想到马场什么的索性大方提议道,“公子屋里说?”边说着边侧开身位示意。
幸好出门前整理了下之前的草稿,否则让他看到我的笔迹却是说不清了。
引扶苏入座后,“公子您看,这则案件记录中,事发起因是这个小贩拒绝收取秦半两钱。”
我手握竹简,铺开后调转方向递向扶苏。
“半两钱是官方指定通用货币,按理说是不可以拒收的。但是民间拒收现象依旧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