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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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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那女娃与你一道被擒这事儿,除了我们知道,还有谁知道?”虞致问。

虞瑛摇摇头,“哥哥去救崔姐姐,那之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虞致心中有了七分猜测,劝虞瑛道:“这事儿水太深,不适合你哥干,你也别掺和。”

“那陛下点了谁的将?”虞瑛可不是袖手旁观的人,问道。

虞致道:“未来太子妃。”

虞瑛:“啊?那不就是崔颜姐姐吗?”

虞致道:“这可不一样,我看陛下这是要让世人彻底改观,让她安安稳稳毫无瑕疵地坐上太子妃之位,谁也动摇不了。”

“父亲是说陛下要给崔颜姐姐立民心?”虞瑛与柳长缨一起惯了,对政事略知一二,“这可不是好事。”

这当然不是好事,但是把好刀。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陛下改主意了,这回就不是恶名这么简单了。

虞瑛只以为,崔颜有了民心,就与她哥哥更无可能了,她皱着眉,狠狠摇了摇头,心下很是不忿。

裴令羡回府后,眉头不展,还未换便服,就来书房寻裴皓如。

裴皓如今晨得知昨夜太子带伤入府的事,就称病未去早朝。

裴令羡先行礼,“父亲。”

裴皓如在与自己下棋,没抬头,也没停手,“怎么样?”

裴令羡挥退来上茶的管家,“确如父亲所料,有人推举姜承安去剿匪。”

裴皓如道:“太子疑心我们布局,以他储君之位相要挟,除掉崔颜,另立重华。”他下了一手黑子,将白子围困其中,“陛下又想趁此机会启用姜承安。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是极力反对。”他不想让父亲以为自己鲁莽,又添了一句,“至少我们得向太子表态。”

“嗯。”裴皓如问,“结果呢?”

“陛下竟然点了崔山的长女去剿匪,匪夷所思,成何体统!”裴令羡很不满。

“结果不错。”裴皓如又落白子,棋盘上黑子围势出现了一道豁口,“没有给姜承安可趁之机,又给崔颜立下民心,让太子如虎添翼,陛下这步棋走得妙啊。”

裴令羡没想到裴皓如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有叛逆心,忍不住问:“父亲,您真不想帮一帮自己的亲孙女吗?”

裴皓如也板了脸,忙中偷闲似的从棋盘上抽回眼神,略一抬首,瞪了他一眼,“有定论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朝堂上定下的事,又经三省商议,直到下午才拟了诏书,由陛下复核,遣送旨公公去崔府宣旨。朝堂上的消息却传得飞快,朝会还未散,天后得知陛下点将崔颜,即刻召她入宫,那时崔颜还在卧榻酣睡。

天麻麻亮,壁宿与长弓呆坐在廊下,以为又空等一夜,瞧见崔颜正从院外翻墙而入,才警醒过来,赶紧去迎她。

“怎么弄成这样?”壁宿解下她的斗篷,瞧着少了一条袖子,仔细看也不是自家小姐的裙子,“发生什么事了?”

长弓将澡房的水舀满,催她快去洗洗,“是不是和姜世子又过不去了?”

崔颜泡进水里,才觉舒坦了,一舒服,就犯困,懒得说话。

壁宿顺势给她把了把脉,确实无事,就是累的,戳了戳长弓,两人通了个气,也不再问,等她洗干净了,就扶她去床上睡了,只睡了一个时辰,她又醒过来,吃了些粥水,才与长弓和壁宿讲了讲这两天的遭遇。

壁宿道:“那姜世子岂不是危险了?”

“他本就是乱臣贼子一个。”崔颜虽饿了,但提起姜孟禾就没了胃口。

有时候她也想结果了他一了百了。他根本不知道为了他,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不能团聚,多少人即将一生不得自由。

壁宿急道:“这怎么一样,他这是拿回自己家的东西,该叫完璧归赵。再说比起那些人,姜世子也没做什么,死的那两个大臣祸未及家人,上哪儿找这么公正的人去。”

崔颜:“你是不是偏帮过头了?”

“小姐,吴王府当年可是家破人亡啊!姜世子当年才多少岁,不仅死爹又没妈,连小命都快要保不住了,简直就像一叶孤舟漂泊在暴风雨夜的大海上,这才哪儿到哪儿?”壁宿愤愤不平,但面对崔颜的目光,又一下收了声。

当年崔颜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她好歹有父亲护着。

长弓见两人都收了声,插嘴问道:“那这件事是不是就算过去了?”

崔颜只吃了半碗粥,就漱了口,拢住衣裳,又往床榻走去,“虞国公府不追究,便就是过去了。”躺进被窝,瞧见床头那个小鱼缸,翻了个身,“把这东西拿远点。”

等到辰时,她又被人叫醒,说是要进宫,天后召见。

崔颜哈欠打到一半,清醒透了。

昨夜大雨洗净铅华,此时日光如烈火,烤得人身上炙热发烫,那宫女一路带着她往天喜楼的方向去,走的还是一条一条宽阔无遮蔽的宫道,等她到了天喜楼正前方的月台,那宫女挥手让她停下,抬头望了一下天,太阳偏东,正要行至当空,她笑着说道:“娘娘此时应在与各宫妃妾商议中秋之事,请崔小姐在此地等候。”

说完就进了天喜楼去复命。

崔颜喊都喊不及,若是依照她以前的性子,这么大的日头,她早不顾什么身份仪态,找一处阴凉地坐着等了。

可如今她生怕自己行差踏错半步,太子妃的位置易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没有遮阴,没有水,她还没睡好,这样折腾半个时辰,她浑身就已被汗水湿透,身形有些不稳。昨夜淋雨,在那片扁石遮盖的小洞里冷得打颤,今日暴晒,她浑身又如毒虫啃噬一般灼痛难忍,再如何强壮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

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她的眼睛好像失明了,看不清天喜楼内堂的陈设,耳朵也发出嗡鸣声,仿佛这一方天地是被隔绝在世间之外的超然之地,灵魂也要脱壳而出,混沌不明,呼吸也一下一下变得愈加地快,天旋地转的,又不知从何处一道秋蝉的最后低鸣闯进了这个世界,将她带回五年前那个暴风雪夜。

那时,他们被暴雪困在洞中已有数日,那夜姜孟禾被她欺负跑了,躲了起来,熬到半夜,她良心过不去,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找他,遇了狼。

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又小又轻,雪地上的一排脚印一点一滴地消失,又出现一排新的脚印,比先前那一排小一些。

崔颜急促狂奔,裙子在她的小腿上裹挟牵制,鹿皮小靴不够深,漫进了雪中,有碎雪趁机而入,脚底泛起了湿冷。她的呼吸声被风吸纳,像掉进一个无底洞,不敢喊不敢叫,怕惊动了山神,降下雪崩。积雪亮堂堂的,她却看不清前方,狼群狡黠,善于围猎,崔颜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可用,她没办法躲,只能直面。

那些狼饿了半个冬季,没有了多少耐心,见她停下,立即就扑上去,崔颜动作也很快,趁其不备捅了狼的脖子,鲜血溅了一地,昏天昏地的白有了一抹异色。或许是饥饿的本能已经大于胆怯,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都迎面扑跳上来,她知道气势上绝不能弱一分,否则将被狼群蜂拥而上,招式比之前更猛烈,更狠辣,就这样接二连三宰杀了四头,狼群坐不住了,缩小包围圈,崔颜额心爬上了细汗,在严寒之地,这是失温的征兆,很危险。

性命攸关,崔颜发了恨,用一身蛮劲杀出一条血路,拔腿就跑,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她也不敢停,更不敢放慢速度,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慢了下来,一个后拽,一头狼猛地咬住了她的袖摆,不待丝毫犹豫奋力撕扯起来,将她甩出去几里,又扑下来,想要咬碎她的脖颈。崔颜眼疾手快,扬起匕首插进了那狼的眼窝里,那狼的嘶鸣响彻山谷,喷溅了她一身血,但也因此她的动作迟缓下来,被狼群逼近,崔颜步步后退,气势上就输了,正以为今日要丧命与此时,滑下了雪坡,掉进了一个洞里。

意外的是姜孟禾也在洞里。

“你这个短命鬼怎么躲在这里?”崔颜累死了,歇了口气,自顾查看自己手臂上有没有伤,还好没咬破,只留下两道淤青,“你有没有东西自保?”

“没有。”他声音淡淡的,在她这热火朝天奋杀几个来回的人面前,像个死人。

崔颜将自己的匕首丢给了他,“我保不住你,你自己跑。”

他已见过太多人为他死去,看着眼前这个少女浑身滴血,美丽的脸上也有血痕,他不知她是不是伤到了要害,他实在不想她也死了,把匕首还给她,“不要。”

崔颜冷哼,“不要就不要。”

“这个洞对我们来说太深,爬不上去,狼一旦跳下来,我也伸展不开,必死无疑,得想个办法,做个陷阱。”她自顾自地忙活,但雪太厚,雪下面有什么,她摸不清,只能扒开,她忙得汗流浃背,又加紧张,湿透了背心,见他一动不动,恼了,“还不来帮我!”

没办法,姜孟禾只好爬过去帮她,“你怎么在这里?”他终于有了一点活气。

“问得好!”崔颜笑得无奈,“你说呢少爷?”

她脸上的血痕一下变成了唱戏的油彩,惹笑了他,姜孟禾抿了下唇,“狼害怕比自己高大的动物,你可以试试用这个。”他掏出一个没有被雪打湿的火折子递给崔颜,动作不停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被崔颜挖出来的树枝上,“点燃这个火把。”

其余的柴太湿了,点不着,只能燃出几道黑烟,倒也不是无用,至少可以让其他人找到他们。

崔颜举着火把,站到他身后,摆弄起姜孟禾,接触到他的身体,已是冰冷一片,如果她再不来,他可能会一个人冻死在这里,他是真打算死的吗?崔颜愧疚了,“你为什么想死?”

姜孟禾回头看了看她,好似她说了句废话。

他家死绝了,他苟且偷生还会害死更多的人,她不是都知道吗?

崔颜轻咳一声,尴尬道:“你倒也不是害人精,至少你现在不是在救我吗?”

两人试着把影子投射出洞外,崔颜尽力贴在洞壁上,让那影子再长一些,又踮起脚尖,将火把送得再高一些,那影子刚爬出一点点,两人正为此高兴时,头狼在洞沿上露出了獠牙。

“没用了,”姜孟禾道,“它看见我们了。”

头狼就像一道宣战的金鼓,两匹狼跟着跳了下来打先锋,崔颜体力恢复了八成,再一次跳起来杀了它们,可饿狼没有停止,它们机械式地往下跳,不计生死,轮番搏杀,崔颜本就疲乏的身体有些体力不支,她一旦防线破了,姜孟禾就得顶上,但他使得都是花架子,一不留神被狼爪划烂了大腿,流下的血成了诱惑狼群的饵,原本白皙的面庞更加苍白,丹凤眼中露出一抹死寂,他疼得连连喘气,“把我扔上去,你趁机跑。”

“你疯了吗?”崔颜被他的计划吓了一跳。

“不是说我救了你,就不是害人精吗?”姜孟禾笑得面目狰狞,“我尽力拖延,你趁机杀了头狼,头狼一死,狼群溃散,说不定我还有救。”

他拙劣地哄骗她。

那个时候他就会骗她了。

不等崔颜去顾他,他自己就拼了命似的往上爬,拖出一路的血。崔颜也分不开手去阻止他,等他爬到一半的时候,狼应该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有两只狼匍匐下来等着他爬到攻击范围内,崔颜大喊:“你这样根本救不了我!”

姜孟禾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只想着爬出去,爬出去就能救她了,即便爬不出去,他被狼咬死了拖出去,也能帮她分散一部分攻击,她一定能跑出去的。

崔颜即将力竭,眼泪不受控似的往下直掉,她那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绝望从她心中最深的角落慢慢爬上来,这是她第二次期盼自己瞬间长大,拥有力量,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这些无能为力的事。

“姜承安,”她喊道,“不要!”

声嘶力竭,毫无用处。

崔颜飞身踹开等不及探下身子要去咬姜孟禾的狼,落到他身侧,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下来,不许他再爬。

又一次回到洞底,姜孟禾依旧不放弃,大腿疼到麻木,雪水在他的身上悄悄结了一层薄冰,又化开,要不是有这股死志撑着,他应该早就不醒人事,喂入狼口了吧。

他却对她说:“等我上去,我便是把我的命交给了你,你若是救我,我以后就好好活,你若是不救我,我就死了让大家都解脱。”

崔颜一边与狼群周旋,一边大骂:“孬种!”

姜孟禾停顿了一下。

崔颜继续骂道:“三万边军将士为了保护你这样的人豁出性命真不值!你要想死,去了边军多拉几个麻匪垫背以身殉国,我也敬你是条好汉,被狼吃了算什么?真这么想死,就滚回玉京去死。”

她骂完这句,便被狼携住,压在洞底,姜孟禾那双丹凤眼露出痛惜、不服、愤怒之色,他抓起身旁所有能抓起的东西朝那狼砸过去,“滚开!给我滚开!”

那只狼抖了抖身体上无关痛痒的灰尘,闲适地掀开血盆大口,獠牙如西戎人的弯刀,即将向她刺来,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成了狼群的食物,死在家门口。

大地像感受到了她濒死时的恐惧,跟着颤动了一下,狼比人要敏感得多,它立刻四处张望,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头狼还在洞口,发出了一声咆哮,紧接着,其他狼跟着爬了上去,速速离开了,若不是还有血迹在,还以为它们从没来过。

姜孟禾意识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苍天不公啊!”

雪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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