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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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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山路泥泞湿滑,马跑不快,容易受伤,姜孟禾丢了马,拉着崔颜躲到一处巨石下避雨。崔颜早已解脱了麻绳,两人窝在洞穴里,拧干头发衣裳,都没说话。

雨声沙沙,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变得朦胧,姜孟禾开口了:“凭你的本事怎么会被几个不入流的盗匪扣住?你又怎么敢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别人手上?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应是憋了老半天,还是气不过,崔颜媚眼一皱,同样满腔怒火,“你还发起火来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何要来?为何回回都是你来?若不是你来,我今夜便能看清太子的真心,可你来了,我这两日的颠沛流离全白费了!”更可气的是,她做的局,他一眼就看穿了,凭什么。

姜孟禾被寒了心,怒不可遏:“我在救你,他却要杀我,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也想杀你!”崔颜道。

她以为他们针锋相对,谁也不会让谁,然而姜孟禾却说:“你不会。”

崔颜本想嘲讽他自作多情,又硬生生吞了回去,若说出口,好似她在与他打情骂俏似的。她对他只有怨怼,干什么要调笑他呀?

“你怎知我不会?”崔颜扫了他一眼,露出阴寒的杀意,“荀伯出走,是不是和你有关?”缩在袖笼里的五指捏成了拳。

“我不知。”姜孟禾道。

崔颜:“什么叫你不知?”她一把抓住他颈前的衣领,想给他一巴掌。这个混蛋,出现时莫名其妙,出现后处处来沾边来惹事,就是个祸害。

“不知就是不知。”姜孟禾没有挣扎,任由她将自己扯到她的面前,两人面对面,贴得很近,他平静地说道,“上辈子他一直留在红林马场为我提供战马,我不知为何这回不一样了。”

崔颜见他满脸认真,好似也为此事发愁,做不得假,愈加怒不可遏:“上辈子上辈子,少胡弄我!”

雨时不时滴答一下,像在有意无意地扣响一道看不见的门。

姜孟禾的目光冲进她的眼中,像一道无法阻拦的洪流,横冲直撞直抵人心,他似乎很冷,冷得发疼了。

“别用你那双眼睛看我!”崔颜松了手,坐了回去,“若真不是你逼他走的,那他也是见了你才走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来掩饰那一刻的心软,甚至自欺欺人般地又说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你。”

“为什么?”姜孟禾问,他是真的不知道,

“荀伯是突厥人,在跟着我爹以前,是草场的养马师。”草场那块地方孤悬在突厥,却是襄国最好的养马之地,近些年西戎逐渐强大,常常扰袭突厥,草场不堪其扰,跑了不少养马师,战马的质量也逐年下降。红林虽不是最好的养马之地,荀伯却在五年间养出了数百匹战马。崔颜又道:“我爹说过,这些马不是为我养的。”她再次看向姜孟禾,“我原以为荀伯会和我一起回去,那些马是为西北边军养的,现在看来也未必是。”

姜孟禾上辈子出了城没有再折返玉京,一路向西,回到敦煌,后来起兵勤王用的就是崔山的兵,难道崔山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这一世他并未选择离开,那崔山会怎么做?他道:“若我有意去争,那些马就是养给我的,若我不想争,这些马就不好说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爹包藏了什么祸心似的,崔颜瞪了他一眼,“你到底为何回来?”

他会不争,说出去谁信。就算他不争,太后呢?长公主呢?他母亲呢?都不争?那她们岂不是菩萨。

姜孟禾不再兜圈子:“你不信我是重生之人,历经一世,做够了孤家寡人,好,我也不再说。我只说眼前,若我留在玉京意图皇位,对此时的我来说是否太过显眼?毛羽未成,不可以高蜚。[1]我即便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我的祖母,母亲,姊妹兄弟,我也不在乎吗?你可以认定我是薄情之人,但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当年为送我出京,尸山血海也毫不夸饰,我忘不了,我更不敢忘,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实际上,那些人都是被澄丰帝借着由头清除的,他能在复杂的局势中潜出玉京,入西北边军,磨砺五年,全靠太后筹谋,和几位老臣相助。上一世,九死一生,搏倒澄丰帝父子,名正言顺坐上皇位,为那些人平反昭雪,封荫后世。为了不负天下人,他夙夜匪懈,励精图治;为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明君,舍弃心爱之人,斩杀至亲。在位三十年,终将襄国推上盛世,泽被万方。桩桩件件足以还清那些恩情,这一世他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活出自己想活的样子,不行吗?

崔颜似乎被打动了:“那你还是要做天子的。”

“不是。”姜孟禾那双丹凤眼向下一沉,“我只是想报仇。”

雨停了,他们却没有想要走。

久久得不到崔颜的回应,他道:“这里像不像五年前的那个山洞?”话都说开了,他也轻松了不少。

崔颜:“不像。”

一点都不像,当年那个山洞要是能在这等开阔地方,他们也不至于那么惨烈。

可是姜孟禾觉得很像,只要和她窝在一处,他就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最初他们呆过的那个山洞一样。

不过她说不像,他也不再提,问道:“你为何要将自己置于险境?”

“我察觉到这群盗匪是专为我准备的,于是就想看看他们身后到底是什么人。”崔颜也没有隐瞒,“我故意利用虞瑛试探他们,他们竟也不怕。”

她没有丝毫愧疚,仿佛虞瑛就是该她随便拿捏上手的棋子,姜孟禾不明白她何时变成了这样,转而一想,问道:“你认得虞瑛?”

崔颜回京五年,碍于身份和名声,从未被任何一府宴请,也从未结交任何一位高门贵女,她与虞瑛并不认识,就如同她与柳长缨也不认识一样。

崔颜道:“她随身挂着与你那块玉佩一样纹饰的香囊,不难认。”

“你……”那微乎其微,就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一丝酸味,姜孟禾领会到了,暗自欣喜,怕点明了,她又不认,改口道,“那他们背后之人不是普通权贵。”

“能豢养在孤山,天子脚下,又不怕虞国公府的威名,我原本料想或许是天后一族。”崔颜冷笑道,“我正无头绪,谁知他们自己露出了马脚。”她瞧向姜孟禾,“你可知有什么秘药能使习武之人立时功力大增?像打不趴,杀不死的铁人,药效大致在一刻钟。”

姜孟禾很惊讶,上一世他当上皇帝后,有人进献一种药,药效与此类似,据说这是澄丰帝亲自练出来的神药,他曾沾沾自喜,将此药当做赏赐,赏给办事得力的缁衣卫。只是这药刚猛,容易反噬戕害自身,他后来让人销毁了。

“那是陛下赏给缁衣卫的秘药,只有几个人得到过。”他道。

而缁衣卫只听陛下调遣。

崔颜打了个寒噤,说道:“我直到那时也并不以为就是他,直到太子出现,我才排除了是天后的可能。”她抱住双膝,眼中的光辉未落,“哼,我想天后为了母子和顺也不会蠢到安排这场大戏。”

“为了试炼太子做一个合格的储君,便能草菅人命。”姜孟禾也明白过来了,那日乡晨宫宴,太子为了崔颜略有失仪,那人精心谋划,不过是想给太子一次小小的教训,死这么多人,就为一个小小的教训,“丧心病狂!”

他肩头的伤刚刚凝固,又流出了血,看来是真生气了。

崔颜看着这伤,不深却很长,咬了咬唇,撕下一条袖子按了上去。不管怎么说这伤是为她受的,她不想欠他的。姜孟禾像是被火烫了,猛然的疼让他闪躲了一下,因是崔颜,又忍了下来,气血翻涌的身体又生出了另一种翻腾,他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让人又爱又恨的。

“也并非仅仅如此。”崔颜处理好伤口,就停了手,“他也在试我。”

若非如此,那颗药丸又怎么会露得这么明显。

“单从结果看,我服从了他,太子也勉强达到了他的期许,唯独你,你出人意料地出现,你的人和太子的人还打了起来。”崔颜不免忧心,“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全身而退吧。”

东宫卫并未追人,太子受了伤,匆忙被护下山。虎卫散了出去,追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却未见崔颜与姜孟禾二人,虞瑛不放心,命人驾车折回,一直找到雨停,也未见人影,还是虎卫瞧见了姜孟禾的马,找了过来,才将二人带到了马车上。

车内烧了银碳,暖和得多,虞瑛早已梳洗,换好干净的衣衫,除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红肿着,其余看不出异样。她等到崔颜与姜孟禾,却不先与姜孟禾说话,只对崔颜道:“姐姐腕子上全是勒痕,快用这个药膏擦一擦,很快就不疼了。”她断了一只袖子,露出了一根雪白纤长的手臂,那白色上几道红痕尤为扎眼,而那截袖子在姜孟禾背上,她瞧见了,又回避开,“姐姐揪出那个贼人了吗?回城后要不要报官?”

崔颜给自己抹药,“你不怕有损自己的名声吗?”报官不就将这事宣扬出去了吗?

姜孟禾见她抹好了左手,抄起马车里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将她那只露在外面的手臂遮住,又拿过她手上的药膏,帮她抹右手,虞瑛忙道:“哥哥也有伤在身,让我来吧。”姜孟禾却避开了她的手,低哑着嗓子道:“不用。”

那披风是虞瑛的,她也不小气,就是看了这么多,觉得他们不寻常,硬着头皮将那药膏抢了过来,自顾自地给崔颜抹上,“男子大多粗粝,没有我们心细。”

崔颜按住她的手,“我自己来,你去帮他,他自己弄不了。”

虞瑛慌忙推拒:“还是崔姐姐来吧,我做不来。”垂下头,羞红了脸。

崔颜被她一娇羞,忽然也觉得脸上发烫,垂目不语。

车中春意融融,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只有行进的车队发出规律的响动,好像在数,还有几刻他们会开始说话,还是虞瑛道行最浅,憋不住问道:“你们两个是一对吧?”

崔颜:“不是。”

姜孟禾:“别瞎说。”

他们两个同时否认,又同时怔住,互看一眼,垂下目光,继续忙各自手上的事。

看上去很有默契,又好像说的是两件事。

虞瑛捂住嘴巴,一双由于哭肿了显得突兀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呜呜说道:“不能让太子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第二日一早,玉京城里就发生了一件闻所未闻的事,羡阳郡主在虞国公夫人的陪同下,亲自前往玉京府报官,孤山有匪专干强抢民女杀人越货之事,羡阳郡主是受害者也是人证。

玉京府尹诚惶诚恐,先安抚了她们,又客气地送走了她们,立即毕府不出。

在天子眼前做府尹可不是好差事,就拿孤山有匪这件事来说,以往他也上报过,还请过剿匪的旨意,都被三两盗匪府尹衙役就能办了,焉能调兵?岂不是杀鸡要用宰牛刀,惊扰了百姓,扫了天家威名,谁担待?衙役拿着每月三五钱俸禄,哪里肯干要命的差使,一个个都搪塞了事,显得他特别无能。如今真将事情闹出来了,他又不好推卸回避,想要压下去,他大不过虞国公,不压下去,难道直接捅上天吗?思前想后只好将此事写成一本奏折递上去,想来这些都是虞国公的家眷,与天家沾亲带故,他只要跟虞国公绑在一条绳子上,就出不了大错。

朝堂上对剿匪之事并无争议,但对谁去剿匪却争论不断。

玉京府尹举荐虞国公亲自带人上山,虞国公以自己伤病缠身为由婉拒了,转而推荐刚刚回京的姜孟禾去。

“陛下,姜校尉是边将,杀伐手段粗暴狠辣,恐怕对山中剿匪事宜处理不够圆滑,若是让他们跑了几个,又要另立山头,为祸一方,后果难以设想。”兵部尚书裴令羡躬身说道。

他是裴皇后的兄长,太子的亲舅舅。

昨夜太子不顾伤势强撑着身体闯入裴府,亲陈事情缘由,裴令羡劝他先治伤都不肯。他怒不可遏道:“舅舅,你在宫墙之外,到底是什么人盘踞在孤山之上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说,到底是谁想要谋害我!”胸口上的伤随着他握拳捶下的动作,撕裂更深,拉扯得他牙根都跟着疼,咬牙切齿道,“那人何其歹毒,竟然想要我自残一臂。”

“这就蹊跷了。”裴令羡赶紧扶他坐下,“这些年来暗地里算计殿下,或派人刺杀的事不胜枚举,那些人都是冲着殿下的命来的,看来这人是有意要让殿下当不成太子,而非要命,朝中有谁会这样做?”

天下无伤残的天子,更无伤残的太子,这人其心可诛。

太子飞眉入鬓,瞥向他,目色凉薄,又凶狠如剑。

裴令羡心惊,“殿下是怀疑臣?”忙赔罪辩白道,“裴氏一族对太子殿下绝无二心,太子细想,将您拉下太子之位,对我裴氏又有何好处?”

太子忙抬手让他起身,“舅舅误会了,我怎会怀疑你呢?”

此时正好府医来了,不好再谈。

他临走时忽然问道:“表妹近日可好?”

裴令羡道:“重华向来明达,太子放心。”

太子:“那就好。”

裴令羡回味着太子走时说的话,又偷觑丹璧之上的天子,父子两人相貌有别,但心性相像。

自从虞致倒戈,碍于他的功绩,又为了笼络人心,便让他空有爵位,挂个虚职,已不主事多年,如今不趁着自己女儿的事再捞一件功绩起复,却要推举姜孟禾那个竖子去捡便宜,裴令羡不甘心。何况父亲与他说过,陛下有意要启用姜孟禾了,他更不能给这个机会。

“裴尚书有所不知,边境情势比孤山复杂百倍,姜校尉身经百战,于他而言,捉拿几个盗匪,必然是手到擒来,只要能抓住人,不怕他不招。”玉京府尹惯会左右逢迎,“不过微臣听说,当日是姜校尉带领国公府侍卫去营救羡阳郡主的,只怕现在已打草惊蛇,蛰伏了起来。”

裴令羡是文人做上的兵部尚书之位,太平盛世本无兵祸,也不需要一个懂用兵的兵部尚书,他不懂是情理之中,他也不以为耻,只一味说道:“这几人敢在孤山盘桓,背后来历定是要查清的,牵涉其中可大可小,他小小一个校尉怎么能拿捏得准。臣以为此人应既要胆大心细,又要心志正值不畏权贵,姜校尉都不符合。”

天子站起身,在龙椅旁徘徊,逡巡他的臣子们,看破了他们各自的立场,悠悠开口问道:“与羡阳郡主一道被擒的还有一个人,是谁家的闺女啊?”

一众臣子面面相觑,玉京府尹也未听羡阳郡主提起啊,他看向虞国公,虞致目不斜视,恭顺道:“是崔山将军家的长女崔颜。”

“哦,就是朕选中的太子妃啊。”天子停下脚步,盯着虞致,“都说虎父无犬女,此事她又是事主之一,我看她就很好,让她去正好。”

“这……”裴令羡到底不似虞致伴君时间长,还未领会其中深意,“崔大小姐可不具备臣所言之品质,交给她是否不妥?”

“这孩子从前为了给妹妹治病,甘愿恶名加身,受辱多年,半句怨言都没有。”天子神情如常,却解释了起来,“足见她心存公义,不畏强权,我看就很合适。”

哪有人能将忤逆尊长说成不畏强权的?天子这是指鹿为马啊。

裴令羡不敢再说,虞致却道:“臣也以为甚好。”

散朝后,虞致匆匆离宫,登上自家马车,马车内虞瑛正等着他。虞致不等她问,直说道:“没成。”

虞瑛停住沏茶的手,“为什么?”

虞国公府本想将事情掩盖下去,不让虞瑛名声有损,谁知她非要去报官,只道:“辱我一人,可安社稷生民,值得。”她知道若是不揪出那个靠山,他还会卷土重来,伤害更多无辜之人,她不忍,而她更以为她的兄长是最好的剿匪人选,她想让他留在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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