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颜垂目,伤心起来:“书信一来一回也要三四个月,一年也写不上三封,纸短情长,难以细数。”她撇开脸,躲进月色中,“让殿下见笑了。”
又见那道人影,他甚至双臂叠在她的床栏上,笑眯眯地俯身隔纱瞧她,像在看她的好戏,可恶至极。
崔颜背脊紧绷起来,细纱袖笼下的一双手捏成了拳,连牙齿都磨得吱吱作响。
太子没有察觉帐中异样,不自觉地摩挲着指间,安抚道:“崔将军总要归京的,别哭,哭坏了身子。”
壁宿端茶进来,将茶放置在绣墩边的高几上,也安慰道:“小姐不为我们着想也要为太子殿下想想,殿下来一趟不易,惹哭了小姐该多自责呀。”
太子瞥了一眼壁宿,壁宿垂首退下,他对崔颜说道:“你这两个婢女都是懂事的。”没有看茶,更没有去碰茶,起身道,“你好好养病,本宫下回再来看你。”
崔颜依恋道:“霜露惨凄宵零[1],太子殿下亦要保重。”
太子没再多留。
壁宿进来要添烛火,崔颜不让:“你们都去睡。”
壁宿:“是。”
退出去后拉着长弓躲进房内,喁喁私语。
壁宿:“小姐怎么生气了?是怪太子走得太匆忙?”
长弓:“这还看不出来吗?小姐这是被狐狸挠了,心痒难揉,心痒难揉啊!”
寝房内,崔颜立在床头,脚踏软枕,厉声斥道:“还不滚出来!”她广袖翻飞,乌发轻扬,一张被珍珠粉抹白的脸硬憋出了飞霞妆,“你是怎么出来的?为何躲在暗处?”
“崔将军也有一张这样的床,我以前睡过。”姜孟禾挥手一掀镐羽纱帐,微风轻送,纱帐蹁跹入月,他在床尾现身,犹如入凡的仙人,要是穿上衣服就更像了,他避重就轻,笑意直抵眼底。
崔颜顿感脚底发热,她方才埋入的软枕正时他前日塞在腰下的那只,脸上连着耳珠似被火燎了,滚烫得发麻,恼不过,抬脚将那软枕踢向他,正被姜孟禾接在怀中,更恼了:“你刚才到底是在想什么心思?”
“当然是想杀了他。”姜孟禾尝出滋味无穷,丹凤眼中月色迷离,唇边浅笑漾出万般戏谑,“让你变成寡妇,我再追求你,带你回敦煌。”
“下流!”什么仙人根本是勾魂索命的阎罗,崔颜冷哼,“你果然是想造反!”
“太子当真令我刮目相看。”姜孟禾也冷哼,“为了你竟愿意纡尊降贵钻后院的小门,还一再逾越礼法。”
他这话就是在打她的脸,太子哪里是为了她来的,明明是来探听消息的。
可惜他的话伤不到她,崔颜不以为意道:“你知道最好,若是再敢如今日这般轻举妄动,我就砍下你的头颅送给西戎鞑子做酒樽。”
“我不喜欢你站那么高看我。”姜孟禾展臂伸手撩开她的裙边,握住她的脚踝,将她扯翻在床上锦被中,另一只手掌心翻转勾住她的腰腹,将她扯至自己身前,“我不信,你对我这般好,你舍不得我。”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崔颜也没料到他会对自己下手:“你就是下流!”化掌为横刃劈向他肩头,他侧身让过,也松了勾握她腰腹的手,崔颜得以脱身,抬脚往他刀伤上踹,姜孟禾退后一步,手一台握住了她向上翘起的脚,如捏一只酒盏,崔颜似一只蹩脚的雏鸟,另一只腿跪在床榻上,双臂展翅,险些栽倒,姜孟禾道:“崔小姐好狠的心啊。”
崔颜咬牙:“看来你的伤已经好透了。”
“多谢崔小姐悉心照顾。”姜孟禾看着手中玉足,比前夜瞧见的肩颈还要白腻,还要滑软,不知若是叼在口中是哪般滋味。心角似被掐了一下,倒抽了口凉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化作了色鬼。
上辈子他的后宫多是为平衡各方利益而纳的女子,却各个无感,不知趣味在哪里,因此死前还被御史台谏言让他宠信佳人绵延子嗣。
真像个笑话。
“你有完没完?”崔颜脚腕转圜,脱了他的手,砸在栏杆上,疼得她往后仰倒,“姜孟禾,本小姐与你势不两立!”
姜孟禾从沉闷的前世中清醒过来,讪讪道:“对不起,对不起。”
“今夜我二叔和大哥就会回来。”崔颜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下床,“但太子必然疑心于我,疑心起,信也是疑。”她回身横眉怒目,“你从此不许再踏出我的房门半步,直到玉京忘了你这个人。”
她让他留在她的房内,她要与他永远守在一处!
姜孟禾的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好似真被她吓住了,转而又清透明亮起来,像点亮的两枚星子。
他上辈子为何不来找她,只肯在葫芦巷外守一夜。
来找她,原来是这等好事。
是他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头等大好事。
崔颜喝了口凉透的茶,冷得她头脑愈发清醒。
她和太子迟早完婚,并不用管姜孟禾这个大麻烦太久,想到此,眉头都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