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什么血衣?”因长弓言行内敛,所以每次都由她来接待太子,绕是她,也不免惊诧。
察觉自己失态,忙垂首盯着鞋尖,恢复谦卑之态:“奴婢不知什么血衣。”
太子摆摆手,笑意未变:“本宫随便问问,你不必紧张。”
长弓缄默,只盯着自己脚尖。
景鳞守在门外,太子抬脚入内。
屋内前厅摆放紫檀八仙桌,两张成套的圈椅,桌后是一扇雕镂喜上眉梢的影壁,穿出影壁,从后堂到一座石头敲出来的平台,错落石阶之下,掩藏于蜿蜒竹影之后,便是崔颜的卧房。
竹院不大,建造算得用心。
房内前置一个小花厅,花厅窗下摆有一把玫瑰椅,正对院中一株病梅,椅边的小几上放一折读了一半的戏文,莲花炉中还有焚断的残香,除此以外十分朴素,但房中左面摆设刀架,刀架上的宝刀尤为惹眼。
太子问过她,崔颜说是吓唬小贼用的。
壁宿在此处伺候,见太子入内,前来行礼:“小姐不知殿下今夜到访,还未来得及梳妆,奴婢这就去扶小姐起来相见。”
太子制止道:“既病着就不要为本宫起来了,本宫本不看重那些俗礼。”
壁宿应是,与长弓两人将花厅的厚绒帘子挂起,才露出崔颜的寝室。
朦胧月色洒在架子床上,栅格影错,镐羽纱帐微微颤动,里头的人轻咳一声,晃了一下身影,靠坐起来,难以想象她容颜颓败该是怎样乖弱。
纤纤玉指轻拭羽纱,怎奈娇软无力,半息都未勾住,还是壁宿上前握住她的手,帮忙掀开了纱帘。
崔颜脸色白如素丝,眼含春水,濡湿了鬓边须发,恰似一道墨线勾出她的俏脸,她要起身行礼,被太子按下:“真病了?”追问她们主仆,“为何不找本宫请太医?”
崔颜软在靠枕上,粉唇抿笑:“不是大病,请了大夫也吃了药。殿下日不暇给,怎能让您为我担忧。”
屋内盈溢药香,确是请过大夫吃过药的。
月下看美人,尤胜三分色。她又蹙眉颦颦,病容荏弱,徒增七分温柔小意,不似往常总觉她似肉中带刺棉中藏针,难以真的驯服。
长弓搬来绣墩请太子坐,崔颜羞臊道:“府中简陋,委屈殿下了。”
“何必与我客气。”太子喜愠不形于色,坐下款款道来,“我近日听闻一桩轶事。才得知,你从敦煌归来,途中误入西北狼群,幸而得到从玉京前往敦煌的吴王世子协助才得以脱身。”他顿了顿似是在等崔颜说些什么
崔颜只微微点头,却不言其他。
太子继续道:“他得你父亲的令要回京述职,近几日就到,我该设宴谢他。只是你病着……”
崔颜回望太子,眉目柔情似水:“殿下仁爱,本不该推阻殿下这番恩赏,只是当年之事并非他搭救。”她握住太子的宽袖,躲了躲,似是还心有余悸,“当年我才十二岁,他也没多大,凭他怎么能对付饿了半个冬季的西北狼,都是玉京跟他来的侍卫协助才得以脱身,殿下要谢该谢他们才是。”
崔颜是天子为太子挑的太子妃人选,太子对她的家势不甚满意,但她长这样一张脸,又称得上对他百依百顺,他也是喜爱的。
往日他碍于礼法,总止于身旁一尺,从不让她过分亲昵,只是这回她病了,触动他心中柔软,稍有逾矩,他也顺着她。
回握她的手,心中似有一头小鹿破膜而出,悸动难捱,指腹待动,正当他要开口,崔颜忽地抽出手将帘子又扯了下来:“咳咳咳,殿下见谅,咳咳咳咳——”
她一边咳一边瞪着床位那道笔直的人影,看不清他的头脸,却能察觉他笑了一下!
他笑什么!
崔颜生出一团邪火,他是笑她不自量力勾引太子吗?
崔颜:“殿下不仅不该谢他,反而应该罚罪于他。”
太子不悦,收回自己的手,捏住袖口:“为何?”口气也冷了一些。
崔颜大口喘了一会儿,仰面躺在软枕上,沙哑着嗓子说道:“他为摆脱狼群,以我为饵。”她说这话时,双眼没有离开那道人影,就想看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那人影歪着脑袋,“啧”了一声,崔颜再次咳起来,太子问:“什么声音?”
崔颜一边咳嗽一边说:“应是长弓在窗下。”
果然长弓应了一声:“殿下,是奴婢瞧见一只狸猫正与狐狸打架,觉得稀奇,惊扰了殿下与小姐,请殿下赎罪。”
太子没再追问,只说道:“病得这样重,本宫这就派太医来。”
崔颜推辞,屋内忽而陷入沉默。
半息后太子才继续开口:“崔将军在边郡对他多有提携。这次特派他回京,便是指望朝廷对他有所怜爱。”又寻着帘影瞧去,不由扼腕叹息道,“看来崔将军是错爱了。你当多与你父亲写信才是,免得他被有心人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