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颜晌午醒来。
壁宿正专注地捏着一根银针要往下扎,崔颜猛然坐起,往旁边一瞧,自己的床边躺着一具面色如纸的……伤患。
昨夜这人躺在自己床上,崔颜到底膈应,不待头发擦干,就去赶人。
“我起不来。”姜孟禾伤重,能几次挪动多是久别重逢的激奋让他强硬撑着。
崔颜看过他的伤,没死算他命大:“你不是很能忍吗?”
姜孟禾合上眼,想翻个身,但这伤已由不得自己:“我不想忍了。”
“你说不忍就不忍了?”崔颜深吸口气,五年来的涩然从心里翻出来,连着舌尖都是苦的,“你以为你是谁?”
姜孟禾不语,崔颜抬脚勾住床底的机关,勾出一张宽三尺的小榻,抽出他腰下的枕头,借力让他滑脱下来。姜孟禾疼得龇牙咧嘴,翻滚不得,伸手拽下床上的被单蒙住脸:“别看我!”
“你竟也知道羞。”崔颜取笑他,又瞧他身上的绷带被血渐渐浸透,大发善心叫来壁宿,“你给他瞧瞧。”
用了药,姜孟禾臊意全退,缓过劲来:“崔将军派我入京的文书还在兵部,缁衣卫很快就会查到,一定会来找你,房里的药味要赶紧散了。”
“这么说户部的林侍郎和禁军的祝将军也是你杀的?”缁衣卫为何会怀疑他,想必是死的这几人都有某个共同点与他有关,“你还真是胆大包天,你与他们有仇?”
“我在城外郊山藏了一具尸体。”姜孟禾昏昏沉沉,脑子发胀,不予回答,盯着前来递水的长弓,“让她将缁衣卫引去那里,自会有人相助。”
语罢气息松懈,眼皮发沉,昏死过去。
长弓身材高挑,只要稍作装扮便能在雨夜蒙混。她看向崔颜,崔颜点了下头:“找到尸身,瞧他口中是否有避腐珠。”又指了那堆床脚丢弃的破烂血衣,“带上。”
长弓嫌弃地撇了下嘴:“行吧。”很是勉强。
壁宿:“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去。”
长弓撇过脸瞧她那副为姜公子代劳很是荣幸的样子,不愿让她得逞:“你轻功没我好。”
壁宿垮了小脸,冷哼:“那你瘸了拐了别找我给你治。”做了个鬼脸,收了药碗就走。
崔颜醒了神,问刚收了针的壁宿:“死的了吗?”
“死是死不了,就是伤得太重,至少要养个七八天才能走动。”壁宿问,“小姐,偷梁换柱那个法子能骗得过缁衣卫吗?”
郊山上那具尸身不知死了多少天,虽有避腐珠,但要是仔细些,找个仵作来,也不能确定就验不出来。
“谁知道呢,昨夜我闹那样一出,傅云昭迟早会起疑。”崔颜听闻死不了,又散漫起来,起身去喝水,“他不是说有人会相助吗?我们姑且等着。”放下茶碗,转去衣柜翻了件衣衫出来随意换上,“长弓回来了吗?”
壁宿:“早回了,正在院子里给许嬷嬷揉腰呢,昨晚上她被傅云昭推了一把。”
崔颜停了系腰带的手,问:“严重吗?”
“用了药油。”壁宿端起水盆要去换水,“小姐,厨房做了鸡汤,您要喝吗?”
崔颜嗤笑,朝姜孟禾努努嘴:“你是给他煮的吧?”
“小姐您也太小瞧我了。”壁宿迈步而出,将水泼了,“唉,小姐这个时辰了,二老爷与大公子还未下朝,会不会是事发了?”
“刺杀这种鬼蜮伎俩怎会在朝堂之上商讨,定是有别的事。”崔颜脸上捂着毛巾从内室出来,“去给我煮碗面。”
姜孟禾下午又醒来一次,说了些胡话,崔颜听不下去,让壁宿又给他灌了一碗安眠汤,让他继续睡。
傍晚时,崔老夫人带了些人闯进竹院,叫了五六个年老体壮爱耍混的老妪搜她的院子,巴掌大的竹院被翻得底朝天,连新栽的花草都没放过。
崔府上下以崔老夫人窦氏为尊,以往家中公账都由她掌管,前些年说自己眼花,将中馈交由二夫人卢氏,崔山留在玉京的家眷在崔府好似个偏房。
五年前,小杨氏抱着五岁的崔濒,带崔颖与崔颜从敦煌郡归玉京将军府,崔老夫人就看不上她,甚至恨不能将她的门封上,免得让玉京的贵人们笑话。是以将小杨氏与跟她一起改嫁至崔府的崔颖欺压得极其厉害,逢年过节,出门宴请,从不让她们露面,似乎如此就能将这母女二人与她崔氏切割了。
崔颜倒是不怕她,但大夫人小杨氏紧锁院门,恨不得退避三舍,崔颖也紧闭院门,噤若寒蝉,整个东院宛然一夜入冬,萧瑟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