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安村的人才都拜访过一遍后,夜色已挂上枝头。
虫鸣声此起彼伏,江晏青与林舜乾在较偏僻的一间竹木小院内住下。
“这间院子许久没人住,积压的灰尘有些大,委屈殿下了。”
拿着掸子简单将床铺、桌面上的灰扫过一遍,又换了一床新被褥,两人才终于能坐下来。
“不委屈。”林舜乾学着她的话道:“委屈晏青了。”
他随后看见惯来游刃有余的女子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习武之人可不像殿下那么挑剔。”
林舜乾默默观察了一阵才想道:看样子,她对这个称呼十分陌生。
林舜乾叫她的名字还是因方才那一遭,不过江晏青仍然叫他殿下,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我觉得殿下比较好听,而且殿下就是殿下,殿下不喜欢吗?”
不喜欢,听起来很生疏。
林舜乾盯了她半晌,率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他知道江晏青看似随和其实极其自我,根本不可能为他改变想法,只好妥协道:“嗯,喜欢。”
殿下就殿下吧。
他想:反正这天底下也只剩他一个殿下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各论各的叫了起来。
许是骨子里就有皇家的薄情,又或者是因举目四望都是陌生人,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他轻易地就将自己的寄托和依赖转移到了江晏青身上,他因而迫切地想要加深他们之间的联系。
他有什么呢?
林舜乾想。
一副足够完美皮囊,一个用来当做旗帜的皇子身份,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蜡烛上燃着的火苗在他眼底轻轻跳动着。
他轻轻开口叫道:“晏青。”
“嗯?”
江晏青拿着一只炭笔,随手在白纸上勾画,列下一个个人名后,她核对了一遍。
应当没有遗漏。
耳边传来三皇子的声音,她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目光却仍牢牢粘在纸上。
好久没人叫她名字了,初听奇怪,多听几遍后她便也习惯了。
“晏青。”
“晏青……”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念的越来越缱绻,她的心像是被羽毛轻挠了下。
江晏青放下手中的东西,循声望去。
床榻边,林舜乾半解衣袍,墨发如瀑,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灯火暧昧地勾勒出他半边勾魂摄魄的轮廓。
若是这般还好,眼下这情形她倒也见过几回,但偏偏此人神情清正,上挑的丹凤眼略显无辜地看着她,倒显得欲拒还迎。
“……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林舜乾不语,只是极轻极缓地眨了下眼。
看来是有意为之,江晏青想。
烛火被吹灭,炙热的呼吸代替烛光吻上他的眉眼。
一举被拖下情海后,他只来得及在灵魂愉悦到震颤的间隙,断断续续地唤出眼前人的名,低哑的声音一出口,他的意识就再次倾覆。
“嗯唔……”
*
“殿下……”
“殿下?”
熟悉的声音将林舜乾唤醒。
对上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他恍如还沉沦在昨夜。
但江晏青见他睁眼直起身子后,没了遮挡的亮光让他的眼睛被刺了下,终于清醒。
气力尽失,倦意还残留在眼底,林舜乾懒懒起身,拿起外袍批上,身上的痕迹顿时被遮住了大半。
江晏青坐在桌旁,一只手撑住下巴,目光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地掠过攀附在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的红痕,弯唇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殿下,早上好。”
“……早上好。”
林舜乾回应了她,原本清透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沙哑。
*
用过早饭后,两人站在小安村村口,目送着披甲执刃的崐州卫护送着一辆辆马车离开了小安村。
等了一会儿,再无新人影过来,江晏青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目光转回小安村村口郁郁葱葱、亭亭华盖的苍木,似是在遥望什么人。
林舜乾疑惑地唤了她一声:“晏青?”
江晏青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还差两个人。”
*
破旧小院内。
杨枝菡紧紧抱着颤抖的静安缩在柴房的角落,消瘦的脊背弓起,将静安完全护在自己身下。
“啪啪啪——”
树根柳条被捏在赤红着双眼的男人手里,一下一下地从空中抽落,打在她身上,划拉出条条血痕。
杨枝菡把唇都咬出血了,却还是一声不吭。
李静安的爹自从昨晚枯坐一日未等到三皇子来找他,早上又偶然撞见她们娘俩收拾着东西想要出门后怒火中烧,一下暴走。
“你们两个贱种!哪里配得殿下青睐!!一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