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这点意外,令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听到她说处理政务后,三皇子那双陡然亮起来的眼睛。
漂亮得像是死寂的星子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忽然复生,让人忍不住抬头去探寻。
回想起来那一幕后,江晏青眼中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些许笑意,她的好殿下好像没注意到她的请求剥去了他皇子外壳,只让他如其他人一般为她做事。
又或许她的好殿下知道却又毫不在意,表现出一副毫无野心的样子。
江晏青很满意林舜乾这幅状态。
反正无论这副毫无野心的模样是真是假,她都有把握把它变成真的。
所以……回到最开始的疑问。
她满脸犹疑,这人该不会连着在书房待了两日,没空回府,索性趴在桌上将就着睡下了吧?
前天她待到深夜,昨天在外没有回府,看来是三皇子昨日来她书房处理政务后就没再离开过。
确定完答案后,江晏青走进去,将紧闭的窗户打开,清晨的暖阳终于得以从窗外溜进来,斜照在蹙着眉锋、紧闭双目的三皇子身上,他白皙精致的眉目因那层金光更加熠熠夺目。
她拉开一张凳子,将其放在另一边空着的木桌旁,一边赏着悦人的“美色”,一边处理事务等着人醒来。
*
从被人开膛破肚、掏心掏肺的噩梦中惊醒,林舜乾猛地睁开眼又瞬间闭上。
好亮,他明明记得自己有困得入睡前把窗子锁上的记忆。
他闭着眼睛摸索,意欲将窗户关上,结果摸索了半天不得要领,有人看够了,轻笑一声后替他关上窗。
林舜乾僵在原地。
“殿下要是觉得刺眼,可以和我换个位置。”
自那声笑起,林舜乾就慢慢回正身姿,彻底清醒过来。
好在丢过许多次脸后,他早已有了经验,跟没事发生一样,心平气和地与自上而下盯着他的江晏青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江晏青颔首,算是应了他这声好。
江晏青瞧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收到的信,才记起被囚禁在某处乡下山庄里,险些被遗忘在脑后的几位前朝廷官员。
一群特地逃到崐州,将复国希望寄托在三皇子身上的废人里面似乎也有一些好苗子。
她顿时有了主意,笑道:“殿下,你该当回殿下了。”
林舜乾疑惑不解地抬起头,脸上还有被衣袖印出的红印子,他问道:“庄主需要我做什么?”
*
小安村。
临到傍晚,炊烟袅袅,苍木翠荫下,几名衣着朴素,但较一般农人更为闲散、消瘦的男子随性坐着,时不时望向那条向着青山尽头延伸、与外界联通的唯一道路。
自被带到小安村后,他们几乎天天如此盼望着。
仿佛那条路会带来让他们登天的希望。
李静安沾满泥土的裤脚挽起,袖子也往胳膊肘上拉了一截。
野草混杂着粗糙米粒的饭菜煮到能入口的程度,她娘喊了她一声:“安儿,去把饭送给你爹!”
李静安应了一声,熟练地将饭菜放到竹篮里,小跑出破旧的院落。
他们家原本算是富裕,但一路逃过来,再有什么家底也被人分的一点不剩了,她和她娘每日劳作,只有她爹。
李静安边跑边撇撇嘴,只有她爹和几个相识的叔伯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希望被送到崐州的三皇子有朝一日翻身,想起他们这些被“圈养”起来的忠臣。
她眼尖地看到了她爹,李静安大声喊道:“爹!吃饭啦!”
她清高到不愿下田当个普通农夫的爹没理她,对着什么人神情激动地落泪。
李静安这才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了许久没有外人来过的道路上,马车上朴素的帘布被掀开,矜贵亮丽的人物像变戏法一样从帘布后面钻了出来,就像画中的仙鬼忽然活了一般。
李静安就这样挎着个篮子愣在原地,直到又一只白皙但劲瘦有力的手吸引到她的注意力,她微微偏头,将目光分给那手的主人——锋利张扬的面容、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风流和艳色,唇边挂起一抹恣意的笑。
生动鲜亮的像是火焰,引得她发怔。
“火焰“握住“画鬼”的手,护他下马车后,察觉到什么似的投来一瞥。
对上那携着笑意的惊鸿一眼,李静安心跳加快,连忙低下头,局促地揪了揪衣服,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爹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让李静安赶忙回去通知所有人。
“通知什么?”李静安下意识问道。
她爹哈哈大笑,眉宇间的郁气一扫而空:“殿下!殿下到了!殿下记起我们了!”
李静安边跑边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余光瞥见了茶色和月牙白缠绕交织的衣角。
跑到熟悉的地方时,她喘着气,在娘亲关怀的眼神中说道:“殿下。”
“殿下来了。”
她重复了一遍她爹说的话:“殿下……记起我们了。”
锅铲“哐当”一声掉地,墙头偶然栖息的鸟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振翅。
宁静了许久,仿若被遗忘了的小安村迎来了“尊贵”的客人,难得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