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下滑,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林舜乾僵在原地。
耳旁响起亲密私语:“殿下,你不是豺狼,你是三心二意的……”
银面与飘云山庄少庄主的脸交错。
林舜乾盯着眼前重叠的两张脸,心跳赶着一声声的节拍,已然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骗子。”
话音与刀柄一同下压,血色……无尽的血色吞没他的呼吸。
“不……!”
林舜乾猛地坐起,脸上还带着几分尚未缓过来的惊惧。
梦?
“殿下?”
骤然听见这声呼唤,林舜乾浑身一激灵,他顺着声音源头望去,看见是江晏青坐在床边担忧地注视着他,才松懈下来。
“……无事,只是被梦魇住了。”梦中的一切渐渐从记忆中褪去,残存下来的只有仍旧胀痛的脑袋,林舜乾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口气。
林舜乾目光扫过房间上下,入目所见具是陌生的装饰,他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又是如何与少庄主同在一屋的?这一夜没回去,云沧宫那边又是何反应?
疑问一下涌入脑中,令他的头愈发晕眩。
“想来是方才亭内几杯酒下肚令殿下睡得不安稳了。我叫殿下身边的侍从将殿下安置在院落内的空屋里,本想让殿下好好休息,却反倒令殿下受惊,还真是罪过。”
听到他的回答后,江晏青似是松了口气,解释了一番后端上瓷碗:“殿下先喝点醒酒汤吧。”
疑问被解开,醉酒前的记忆也霎时回笼,那些不顾道义伦常的荒唐话激发了他的羞耻心,林舜乾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他匆匆接过江晏青手中的瓷碗,没敢抬头与床边人对视。
手中的醒酒汤因拿取间的晃动泛起波澜,林舜乾在缓过一口气后没由来地想起梦中两张重叠的脸。
与少庄主相处时,他的确感觉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但飘云山庄少庄主和云沧宫宫主……?
他定定与碗底自己怀疑的眼神对视一瞬,随后将碗里醒酒汤一饮而尽。
“对了,方才好像有弟子通报,说……”
江晏青像是随口提了一句:“云沧宫宫主亲至。”
林舜乾转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
“三皇子要去见见她吗?还是要我将她请到屋子里来?”
他怀疑的苗头刚刚从心底冒出,就恰巧被化解,时间点如此巧合,林舜乾差点以为这世上真有人会什么读心之法。
不不不……别乱想,他将飘飞的思绪拉回: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稳住眼前之人。
“我是云沧宫的人,没有理由不去见江宫主。”
林舜乾在江晏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过后顿了顿,苍白却美得愈发惊心动魄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忧愁,他道:
“我自洛都来到崐州之后,就没有一日不活在担忧恐惧之中。陛下只将我看作与云沧宫交换的棋子,北武林众人皆知我为‘交换之礼’,从未对我有敬畏之心。云沧宫宫主……”
他犹豫了下,才继续道:“不过视我为侍宠。唯有少庄主——”他漂亮眼眸直直对上江晏青的双眼,真挚道:“愿意冒风险信我……”
江晏青微蹙眉头,表情古怪:作为“云沧宫宫主”时,她好像听过同样的表露真心的话。
该说不愧是皇室子弟吗?拉拢人心的说辞张口就来。她打量的神色毫不遮掩:就是内容得再改改。
“你怎知我信你?说不定我只是像江宫主一样,垂涎殿下美貌,想要殿下从云沧宫宫主侍宠变为飘云山庄少庄主的侍宠。”
“少庄主若不信我,也不会在亭中应下我的胡言乱语。”林舜乾道:“少庄主可能不信,但舜乾对少庄主一见钟情,若这幅皮囊能获少庄主垂怜,自是百般情愿。”
看到江晏青眉梢间的意动后,林舜乾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愈发流利的花言巧语感到惊奇。
他之前怎未发现自己竟有这方面的天赋!
林舜乾仔细观察眼前人的反应——瞳孔微颤、眸光潋滟,唇边不自觉扬起微笑。
与昨夜初见的表情一模一样。
“殿下说的话还真是令人惶恐啊……”
两人距离骤然缩进,林舜乾眼睫颤了颤,没有避开,只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唇上传来一触及分的温度,如羽毛般轻盈地从他心中一划而过。
林舜乾睁眼,只看见了江晏青远去的背影,以及一句“我去请江宫主来……”的话。
少庄主的吻比预想中庄重短暂,奇妙的触感却从唇边蔓延至心脏,林舜乾抬手碰了碰唇,随即静默无言地等待着胸腔鼓动声音的平复。
之后的碰面倒是比林舜乾预想的平静。
江宫主同少庄主客套地打了个招呼,便看着他说:“走吧,我们回云沧宫。”
他古怪地看着有些相似的两人,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于是点点头,跟了上去,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
江晏青站在飘云山庄大门前,注视着载着三皇子的马车渐渐远离。
她轻叹一口气,预感到这种劳心劳力演戏的日子可能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清风吹动树梢,接到云沧卫消息的常意从暗处绕出,她谨慎地确认周围环境后小步快走地靠近,在江晏青耳边耳语:“宫主,人都到齐了。”
又是一个无法安眠的夜晚。
江晏青收回视线,转身回到山庄内。
“走吧,去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