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景从谢家离开后,一直在思考如何劝服三皇子主动与飘云山庄交好。
幽静的小道上唯有虫鸣,找不到踪影却无止息地嘶鸣着,他忍不住想起在禁闭室当药人的谢尚安。
“你大哥如今孤零零地待在药室,可怜得狠呐!”
双眼一睁一闭之间,母亲的话在如此短暂的黑暗间隙中袭来,谢望景控制不住地站在原地颤抖。
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猛地掐住自己左腕下那层薄薄的皮肉,狠狠一拧。
很有用,手腕处蔓延的疼痛令他清醒过来,他看着手腕上的那片红印,兀自镇定道:没事,一定有办法的。
谢望景在小院外整理好情绪,推门便看见三皇子坐在桌旁,点着油灯,拿着本书读着——明明再普通不过的画面,却因其如山魅般的灼灼之貌显出点旖旎的氛围来。
谢望景看着眼前一幕,几乎有些妒忌他的安逸。
“如何?”
谢望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如何”是三皇子在问他今日与洛都逃来时朝臣们谈得如何,他步子略缓,衡量片刻,确定自己再无其他解决之法,于是决心全盘托出。
“依你的意思,我需要搭上飘云山庄的庄主,或者他的……女儿?”
林舜乾艳丽的眉眼黑沉得像是凝着块冰。
“是。”都说到这份上了,谢望景索性破罐子破摔:“半月后,崐州外的三王必有动作,即便有北武林在,崐州也难成安土,这是您离开云沧宫的唯一机会。”
“且飘云山庄庄主与云沧宫宫主同出一家,也掌握着崐州大半力量。如若得他助力,今后对抗三王也能多分底气啊,殿下!”
“殿下难道甘愿一辈子成为别人的禁脔吗?”谢望景的声音尖锐而又刺耳。
“禁脔?”这副说辞令林舜乾想起从前爱对他指手画脚的花戎,他荒谬得想要发笑:“你以为你是谁?”
“殿下,我……”
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辩解被堵了回去。
林舜乾站了起来,冷冷命令道:“跪下。”
谢望景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殿下……?”
“怎么?口中称我为殿下,我这殿下的话你倒是一点都不听。”
“不敢……”谢望景头垂在阴影中,握紧拳,膝盖曲起,直直跪在了地上。
林舜乾走近了几步,没有停顿地朝他肩部踹了一脚,谢望景痛得面容扭曲了一瞬,在他眼中,林舜乾的身影与母亲惩戒家中下人的样子重合,令他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林舜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上毫无笑意,那些由不甘与憎恶混杂成的恶意叫嚣着涌现出来:“你们谢家,不过是蜷缩在山沟里的臭虫,还真敢做偷天换日的春秋大梦!”
“我这些天的忍让是不是给了你什么错觉?叫你觉得,我应当就如个傀儡般,被你们谢家和那些软弱无能的逃兵使唤?”
“不敢。”谢望景低低应道。
“不敢?”林舜乾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我看是太敢了!”
“就差将我卖给那飘云山庄,换你们的大好前程!”
“殿下,”眼看着三皇子怒气越说越旺,谢望景忍着左脸的疼痛,跪着膝行两步,尝试解释道:“方才是属下逾越了。但崐州不同其他地方,这里不认朝廷的权威,只认云沧宫和武林。谢家与诸位大人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若非云沧宫一手遮天,陛下怎会舍得将殿下送来这偏远蛮荒之地。”
陛下怎么会舍得?呵,那个半步踏入棺材,哦,现在不知道死在哪里的老头可太舍得了。
林舜乾冷冷想道。
“武林乱起来,我们才有机会让崐州成为朝廷的崐州!殿下!时间不多了……”
即便厌恶被人操控,林舜乾也明白谢望景说的是对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时间,时间……!
他开始憎恨起这个词了。
答应,就意味他得做出抉择,是要参与这天下纷争的漩涡当中……还是继续缩在云沧宫中事不关己。
而这个抉择,他已经在婚宴当天做过一次,也不差这一次。
林舜乾眨了眨眼,没有犹疑:“继续说。”
“崐州众人皆知,云沧宫宫主与飘云山庄庄主不合。此次宴会云沧宫宫主极有可能缺席,殿下需尽快想办法从宫主那得到赴宴的许可……”
“无论用何种方法。”
林舜乾呵笑了一声,脸上无丝毫笑意:“你倒是说的轻松。”
谢望景对这句嘲讽接受良好,他想起今日与凌尚为的对话,有了主意。
他酝酿了一下措辞:“殿下可以对云沧宫宫主说,有认识的人从洛都逃到了崐州,您挂念国都,想见见他,问问国都的情况……”
拙劣的借口。
林舜乾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但他也只需一个借口。
林舜乾偏头看了一眼桌上铜镜映出的容色,心中已有了成算。
“殿下觉得如何?”
谢望景跪在原地静等许久,才等来了一声模糊的应答。
“姑且试试吧……”
他暗自松了口气。
……
“宫主。”
江晏青不紧不慢地展开手中信纸,随意应道:“说。”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信纸上“长绝剑派”四字被人以红圈圈起。她扫过纸上记录的字句,对李池璪联合各派密谋,准备围攻云沧宫一事看得津津有味。
云沧卫的声音逐渐融入寂静之中。
恰好看完来信,江晏青一边开口一边借烛火点燃信纸一角: “知道了。告诉他,今日晚些我会过去。”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