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谢望景身影消失在屏风之后,凌尚为将视线收回,落到桌上的漆瓶上,他的余光瞥见了一双绣着云纹的长靴从暗门转角踏出,长靴的主人步伐轻盈。
他抬手捻了捻花瓣,感受着指尖花瓣柔滑的触感,“呵呵”一声:“周姑娘,好雅致!”
来人又将几支挂着露水的鲜花插入瓶中,兀自坐下,枝叶摇晃片刻,露出一张带笑的面庞。
“哪里哪里……”坐下后,周孟言拍拍衣袖上的灰,理了理衣摆,方才应道:“打扰了凌大人会客。”
“凌大人房间采光不好,住久了伤眼,要不让掌柜的换一间?”
“不必劳烦周姑娘。吓到掌柜,老夫这个客人又得受埋怨。”凌尚为将放在一旁的铜壶提了起来,倒了两杯清水。
“怎么会?”周孟言顺手揽过一杯:“凌老,我就这么称呼您了。凌老既然愿意站在云沧宫这边,云沧宫自然也不能辜负您。”
凌尚为抿了抿茶碗边,借水润了润干瘪的唇:“毕竟老了,胆气就散了,只想做点安全的买卖。”
“你们和那个谢家倒是想到了一起。”
周孟言并未否认:“呵呵,北域的教训历历在目,南边就剩三皇子这个可以自由掌控的旗帜,大家都想好好把握。”
两人一来一往说着些琐碎的话。
“对了!”周孟言突然话锋一转:“前几日有几位朝臣与您一样从国都赶来,但云沧宫感到时秦、关、池三位将军已在长宿河之外被截杀,去陪了先皇,其余大人应当不在目标之内,倒是平安无恙。
云沧卫捉下的活口很快就服毒自尽了,只从他身上搜到了这个——”
周孟言从袖口处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方形令牌,递了过去。
凌尚为手一顿,缓缓接了过来。
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忽然闭起眼叹了口气,显然认出了这个牌子:“慕王令。”
“先皇宽仁,为他们分封,他们竟就这般回报!”凌尚为眉心紧皱,怒气上涌。
“知人知面不知心。”周孟言也一脸忧愁。
但秦、关、池……?这是只杀武将,留下的都是文官?
凌尚为怒火滔天的脑中察觉到一丝怪异,但慕王?
慕王府不可能与云沧宫有瓜葛。
于是他撇下这种可能,只是问道: “那些活下来的人,如今……在何处?”
“崐州一无名山庄内。”周孟言看着凌尚为道:“眼下局势不安,等凌老了结谢家的事,我再将各位大人安排妥当。”
松了口气后,凌尚为有些疲乏:“老夫先在此谢过。”
“凌老客气。”周孟言向他拱手致以一礼: “叨扰已久,小女先告辞一步。”
凌尚为杵着拐杖站起,拒绝了身旁罗忠的搀扶:“我送送你。”
周孟言没有拒绝,两人一路走出房门,并未言语。
凌尚为站在门边,在周孟言转身离开之际,突地低声问道:“云沧宫为的是大临朝,还是……”
“自然是为了大临朝。”
周孟言半偏回头,光线将她的面容一半清晰勾勒,一半藏入暗中。
“在这动乱之中,云沧宫与三皇子荣辱一体。”
“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放心的是什么?二人心知肚明。
……
谢府。
大堂内,几人正相聚议事。
谢望景将凌尚为的话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主座上,面容平实的女人单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月?”
“最近三王有动静吗?”
“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除了积粮屯兵,限制城中进出外并无其他动作。”
“那你倒是说说这半月的时限从何而来?”胡锦悦冷冷看了回话之人一眼,语气莫辨。
“母亲息怒!”谢孜桑“嘭”地一声跪下,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那声响听得谢望景眼皮一跳。
“没用的东西。”知道最近三王都在截杀暗探,能传出来的消息不多,但胡锦悦仍然觉得这些不过是能力不足的废物找出来的借口,她厌烦地移开目光:“望景。”
“儿在!”谢望景恭声向前。
“七日后飘云山庄的江庄主做宴,想办法让三皇子搭上他,或者搭上少庄主。”
飘云山庄庄主与江宫主同出一门,二人却相看相厌,况且一直有传闻称飘云山庄少庄主偏好折磨美人。
让三皇子去……
“这……”谢望景心中一凛,母亲这是想让三皇子自荐枕席。
这不是撬云沧宫的墙角吗?
“怎么?做不到?”见他话语间隐有吞吐,胡锦悦唇角下撇,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盯着他。
“三皇子那边可能……不太好办。”
被掷出的青瓷杯准确无误地砸中谢望景左膝,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不好办?需要几个姐妹帮你办吗?”
谢望景咬牙挺起脊背:“母亲,儿方才说错话了,儿会做好的。”
胡锦悦居高临下地审视他:“那就好,你大哥如今孤零零地待在药室,可怜得狠呐!你要是办不好……”
“儿定不负所望。”
听出来其中的威胁之意,谢望景深深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