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拜之后,
“礼成——!”
随着一声拉长音的宣告,一块绣着金线的红盖头轻柔落下。
林舜乾眨了眨眼,云沧宫为他盖上的红盖头并不是直接由大红绸缎裁成,用料更接近纱,他因而得以通过轻薄的布料看到周围人模糊的轮廓,并很快适应了宛如被红雾遮盖的世间。
“下登云阶,送入洞房——!”
影影绰绰的人群吵吵嚷嚷,鼓乐声也由庄严转为喜庆,只有林舜乾定在原地,不知自己是该继续待在这儿,还是要走下山?
“殿下。”
林舜乾听得这一声呼唤,无端安心,他头微向左偏去。
只见熟悉的人影朝他走近了几步,停下后撩起了盖头一角。
眼前的红雾骤然散去,他的目光先是在那捏着红盖头的指骨上一顿,随后蓦然望进一双恍若缀满星子的眼眸之中。
吵吵闹闹的人群一下远去,四合的暮色照拂眼前人,红衣灼灼,叫他再难挪眼。
与她一同,婚宴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林舜乾一边任由思绪升腾,一边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下山后还有一场宴席,殿下是要与宾客同饮,还是先一个人回房?”
“我一人……便好。”
江晏青对这个回答倒是并不意外,她松开手,被掀起的盖头一角晃动片刻后落回原处,挡住了二人视线:“那便依殿下所言。”
……
天色逐渐昏沉,这边的远山沉浸在漫天热闹的喜庆话之中,另一边被连天的火烧云包围的呈平县正默默无言地立在平野之上。
“吁~”
马蹄悬空又重重踏在遍布青草的小路上,陆思微持着缰绳,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看了一会儿后她忽地转头:“沈…兄,”她有些琢磨不定自己该以何称呼这位云沧宫的沈师兄,见其并未表现出异议后才继续道:“你们宫主有说到了呈平县后该如何行事吗?”
沈真言回得滴水不漏:“自然是全凭陆姑娘吩咐。”
陆思微对他透露出来的“圆滑”并不陌生,若是往常,合作之人的“贴心”倒是更合她意,但她对呈平县的掌握情况远不如云沧宫多,呈平县的王家更是与前几日她遭遇的刺杀脱不了干系,现下再拿乔也只会被云沧宫的人糊弄过去。
她并非分不清轻重之人,便索性将自己的意图说得明白了些:“我既已向江宫主投诚,自然与云沧宫行事立场相同。但眼下沈兄却不信我。”
沈真言听到这句不置可否,并未出言反驳。
“沈兄若不信我,办事时难免会有顾忌,顾忌多了于你我行事皆无利处,沈兄觉得呢?”
“陆姑娘所言极是。”沈真言看了她一眼,面上笑意真情实意了许多,他拽着手中缰绳,坐下高头大马随他心意往前溜达了几步。
“但沈某方才那句也并非虚言。”沈真言语气恳切,叫人辨不出虚实:“尽可能以满足陆姑娘要求为先,这便是宫主的要求。”
陆思微盯了他半晌,见其笑容毫无破绽才移开了视线:“如此便好。”
她倒没指望凭借一两句话就能与这位“沈师兄”交心。
为不惊扰长绝剑派及王家,他们在路上便商议好了借夜色潜入,而此时深蓝的夜幕已将天光蚕食得所剩无几,从平野深处拂来的风也染上了几分寒意。
愈发冰凉的指尖昭示着时机将至,她朝一旁投去目光,全身被夜行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陆十三朝她微微摇头。
看来暗卫并未有所收获。
陆思微思忖片刻后,接着方才的话音道:“沈兄路上只说趁夜深入呈平县,却未提及接下来如何行事,眼下你我既已达成共识,也该让我知晓了吧?”
沈真言闻言有些讶异:“我竟未告知陆姑娘?”
陆思微忍耐着他过于蹩脚的演技,冷眼看他。
如此目光之下,沈真言仍旧神色自若,半点不见羞惭:“其实沈某也并无隐瞒之意,不过是三十云沧卫,一半往县令府去,一半探王府。进了呈平县后,就算在下未告知,陆姑娘一看也是能明白的。”
沈真言说到这儿便没了下文,陆思微等了片刻也未见他有再开口的意思,便按捺着性子多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沈真言将这二字在齿间重复了一遍,脸上讶异之色再现:“自是等破晓向百姓宣告县令为虎作伥的恶行,再候几日与李掌门对峙,陆姑娘还有什么疑问吗?”他神色诚恳,显得极有耐心。
“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陆思微顿觉荒谬:“云沧宫如此这般行事,官府……朝廷会如何作想?”
沈真言不紧不慢地答道:“陆姑娘说笑了,武林间的摩擦何需让朝廷知晓?”
“百姓呢?县令无故被换,他们岂会轻易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