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崖边的两个人同时想到。
……
这还真是不给人留一点活路……
林舜乾紧紧拽着手中的玄黑腰带,尝试着稳定身形,左右晃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腰带勾住的那端与枯木主干之间已开始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很细微,在他听来却震耳欲聋。
林舜乾深呼一口气,企图压制住颤抖的手,但手心反而因此冒出了冷汗,浸湿了黑色的绸缎。
紧抓的绸布正一点一点地逃离手心,这个发现林舜乾抑制不住地感到心慌,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涩。
“救命……!”
“……有人吗?”
虚弱的呼喊一出来就被高空的风割得支离破碎,每开口一下,浓重的绝望就自上而下吞没他一寸。
崖风要来了,他愈清楚这一点,便意味着他愈能感知到死亡的迫近。
“咔擦咔擦。”
林舜乾死死盯着那截枯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枯枝是如何在他眼前挣开主干的挽留,干脆得断裂成两半的。
林舜乾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崖风在山间掀起的呜呜风声也同时在他耳边降临。
他几乎要以为那是山林最后用来戏弄他的悲号!
狂乱的墨发被风吹得在空中张牙舞爪,林舜乾在极速下坠,他瞳孔里倒映着那条玄黑腰带,那是离开国都之前母妃所赠之物。
玄黑腰带脱离枯木后,几近轻柔地朝他落下来。
轻柔地令他想起过去时常听到的那声叹息。
突然,风声消减。
“三殿下?”
记忆中的叹息脱离虚幻化为了语调上扬的呼唤。
林舜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这是死前的幻梦,但腰间紧紧箍着他的手,以及在鼻尖缭绕着的淡淡冷香都清晰地告诉他——身旁的人是真实的。
哦……
他这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听到了自己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
还活着。
风不再簇拥着他,方才的青铜鬼面也仿佛是一场荒诞的笑话。
林舜乾轻轻将头转了过去,依旧是覆着银白面具,看不清容貌如何的脸,依旧是熟悉的冷香。
身旁的人搂着他的腰凭风借力,游刃有余地“行走”在狂风与峭壁之间。
不知为何,林舜乾那颗一直在胸腔中惴惴不安的心霎时平静了下来。
膝盖曲弯,最后一步踏上扶栏,即将跃到平地之上。
也正是此时,林舜乾忽地惶恐不安了起来,他伸手牵住身边人的一片衣角。
但不过是无用功。
双脚与地面相触,环在腰间的手毫无留念的松开,捏在他手中的衣角也利落地随着其转身滑落。
方才已被抚平的失落从心底不断涌了上来,林舜乾仿佛这才醒悟——惊惧已暗自与他互为双生。
林舜乾方才被绸带勒得发红的手徒劳地向前伸了一下,他长长的睫羽颤了颤,显露出脆弱的神情来。恳求的语句几乎就要从唇齿间流露出来了,但刚发出一声“江宫主……?”声音轻得宛若低语。
江晏青就若有所觉地转了过来。
在那双漂亮而清亮眼眸的注视下,剩下“不要抛下我……求你救我……”终究未能出口。
“谢……江宫主救命之恩。”林舜乾生硬地转了语调,扯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现在又庆幸自己有副好皮囊了,至少在这样落魄的时候,不会给……留下什么邋遢的印象。
即便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三皇子身上凌乱的发丝和衣物、眉间抹不开的不安与惶恐也只是为这张苍白的脸添上了几分不可言喻的美感。
江晏青静静看了这样的他一眼,叹了口气:“这该是云沧宫的不是,没将婚宴安排得当,以至于让三殿下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
“接下来的路,我来带着三殿下走吧。”说完,她便要上前带着林舜乾直接去到山顶。
“江……江宫主!”林舜乾从江晏青的动作中察觉到了她的打算,但以他现在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指不定又要迎来多少奇异的目光,他略低下头,先一步开口,整个人显得脆弱仿徨:“……衣冠不正,上去恐为宫主添扰。”
“是我考虑不周了。”江晏青听罢,顺着他的意停了下来,她朝着林舜乾笑着伸出手道:“既如此,殿下可搭着我的手走在山道里侧,再登几级‘登云阶’便有一休憩之处,恰好可让殿下休整一番。”
见他仍有些犹疑,她又安慰道:“殿下勿忧,云沧宫习俗如此,剩下的‘登云阶’本就该我迎。”
林舜乾放下心来,左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搭上了眼前人的手腕,低低地应了一声:“谢……”
江晏青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在他刚发出一个气音前就止住了他道歉的话头:“殿下已谢过多次了,再言谢难免显得生疏。”
林舜乾的目光短暂地在那如旭阳般的笑意上停留了一瞬,掩饰般地移开目光没有答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
心绪却翻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