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石阶一级一级往上,左侧藤蔓作成的扶栏之外能看到的光景愈发开阔,其高度也愈加惊人。
此时恰好,一阵未经晨光照耀的风穿山而来,携着透骨寒意。
绯红的衣袍因这山风鼓动,在一片盎然绿意中极为醒目。林舜乾挡风时不经意往下瞥见的一眼,让他紧攥着扶栏的手瞬间冰凉,脑袋也空白了一瞬。
回过神来后,他攥紧扶栏的手愈发用力,右手则横在面前借以减弱风势,唯恐这强劲得仿若能令他当场飘然成仙的风将他掀翻下崖。
云沧宫到底办的是成婚宴,还是练功宴?!
在这由狂风掀起的来自山林的呼啸声中,林舜乾拨开在眼前狂乱飞舞的头发,咬牙切齿地想。
可惜这句来自他心底的质问,无人能应答。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猎猎狂风,眼前又是无穷无尽的石梯。
林舜乾满腔的胆战心惊都被消磨干净,只剩仿若要成佛般的心平气和。
又向上走了近十个石阶后,耐不住的酸痛从小腿处向上蔓延。
……这爬山的折磨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林舜乾如是想着,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又往上走了一步。
反应过来后,他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恼怒,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停在原地休息。
这次歇息途中,林舜乾站在原地,仰头盯着眼前弯弯绕绕的石阶许久,终是憋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开始琢磨起跳山逃婚存活的可能。
他觉得现在翻过扶栏跳下山去都比成这个婚来得痛快!
但目光越过扶栏往外望时,粗粗估测的山崖高度令他瞬间抛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发丝随着细风向后飘动,依他的经验来看,怕是不久便会形成崖风袭来。眼下不在山崖拐角,抵御起来不知要费上多少气力。
念及此,林舜乾认命地活动活动酸痛的脚,准备继续往上走。
但他刚迈出一步,那伸出去的脚脱离凹凸不平的青石面,才落到上一级石阶的边缘时,冰冷的凉意莫名从脖颈处蔓延开来,激得他浑身一颤。
下一刻,那凉意就汇聚在了一起沉沉地落在他肩上,压得他无法动弹。
林舜乾的脑袋嗡鸣了一下,思绪被大片大片的空白所吞没,缓过神来时,耳边只剩下自己缓慢的呼吸声。
肩上是……什么东西……?
“三~殿~下~”
飘渺空洞的声音在耳边拖长了音,与梦中尖细的呼叫一一重合。
林舜乾僵硬地将头缓缓向右边转去,眼前的景物一寸寸转移——缭绕着云雾的重重青山被裸露着黑色山石的峭壁取代,再越过去,便能看到他外罩绯红外袍的肩。
视线与右肩持平,犹如鲜血般的绯红色在他的视野中扩大。
黝黑的鬼面就在血的尽头,静静地与他对上了视线。
……
许是早已有了心里准备,林舜乾竟显得有些无动于衷。
他只是平静地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随即腾空!
!
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时,林舜乾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但此时上半身已越过扶栏半截,他只能尽力曲着腿,试图勾住那一截短短的栏杆,减缓下落之势。
可惜,狂风向上呼啸,盖过了耳边一切声响。
“啧。”
江晏青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子转过身来游神般地向后走了一步后,忍不住思索:这三皇子才回云沧宫几日,神智就如此不清,被外人看到不会以为他是被云沧宫毒害的吧?
这可不行……
江晏青静静地注视着那片绯红衣角从扶栏处无力地滑落,轻快利落地做了决定:既如此,那便换个新郎官吧!
倒是可惜了那张脸。
想好对外的说辞后,江晏青正准备离开,就听到了声极微弱的呼叫。
“嗯?”
江晏青有些诧异,竟还活着?
她运转内力提气,以扶栏为借力点,轻轻一跃,时不时踏在岩壁上突出的岩石上,垂直的山崖在她脚下宛如平地一般。
很快她便寻到了呼叫声的源头。
那三皇子正凭着一条与他衣色完全不搭的玄黑绸带,吊在从崖壁伸出的半截枯木上。
江晏青悄无声息地落在枯木之下的石阶上,抬头盯着崖边那一点摇摇欲坠的人影,若有所思。
绸带?
这便是三皇子与谢尚安争斗的凭仗?
在她思量之际,如浮萍般无所依附的人影在半空中摇晃得愈发厉害,绯红的衣袍鼓起,艳丽得宛如开在崖边的花。
崖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