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于执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高三的开学,许荆等到了一个好消息——她升到了重点班。
照学校往年惯例而言,高中部的升班期都集中在高二,那段时间也是最好的,既能看出哪些学生是可塑之才,也能有足够的时间适应新班级,但老天至少眷顾了她,没丢弃一个有希望的青苗子,怎么也不算晚。
重点班和普通班的学习环境可谓天差地别,普通班苦心钻研学习的不超过二分之一,春困、秋乏、夏盹、冬眠,好像总是有睡不完的觉,若睡醒了,那些熊虎熊虎的人又化成了天上蛟龙,遁地入海,或打游戏,或睡觉,或捉拿奔走、大喊大叫……心永远沉不下来,难的干几件关于学习的事情。
新到的这个班级学习氛围浓郁,大家上课积极回答问题,下课也会追着老师请教;班主任是个教历史的女老师,和蔼近人,懂年轻人的潮流,经常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上课后又变得很威严,教学严谨;许荆的同桌也是个内向的女孩,从早到晚都在学习,只有要许荆给她让位置出去的时候,她才会讲话。
上次她去食堂吃饭还偶遇了五蝉儿,她跟记忆中的形象一样,高马尾,挽起校服长袖,露出葱白的手肘,浑身散发着领导者的气质。她们坐在一起吃饭,五蝉儿问她到新班级感觉怎么样?许荆说,还行。
她告诉许荆,李清海复职了,苍天有眼,不负良心。
班里面为他举行了欢迎大会。
许荆脑中缓缓出现一个上身白衬衫,下身西装裤的中年男人,脑袋圆圆,细密的寸头短发,男人的声音粗狂,厚大的啤酒肚里尽是他智慧。
其实于执刚离开那会,许荆有点戒断反应,一时竟无法适应耳根子清静的生活,觉得身边冷漠极了,有一种在极乐世界待久了一下跌倒谷底的失落感。他在的时候,疼痛并没有减少,只是快乐增多了,增多了很多很多,多到她忘了现实的水生火热。
现在忙学习忙的不亦乐乎倒也不错,忙起来就能让她没空想那些消极的事情。只是很难再回到从前的快乐程度。
这天周末,刚吃完晚饭,桌上的人一哄而散,许荆在水槽里清洗好碗筷后叠好到消毒柜里,陈遇刚好也擦完了桌子,两个男性坐在客厅里聊,何错又点了一支烟,电视机在吱哇乱叫。
她倒了一杯水上楼,热水捂在手心暖暖的,她把椅子挪到窗边,把白色高领毛衣往下巴上抻了抻。
今天吃饭早,太阳还没西下,望眼窗外,满目金黄,高大的银杏树向上生长,枝干硕壮,叶片错落有致地排布。许荆眼见一片叶子自枝头折落,旋转翩翩,最终居在窗边。
又是一年银杏季,只可惜,今年她是一个人过。
只要异地恋过的都知道,手机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最便捷的发明。他不在的时间里,他们都靠手机联络,于执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分享新学校的日常生活,有时候连中午吃的是什么都要分享。许荆不出意外都会当天回复他,可现在重点班学习繁忙,晚上还要上培优班,累的她晚上几乎是沾床就睡,所以时不时会隔几天有空再回消息。
于执一天消息多到三四十条的,若是隔几天再看手机,消息能堆个一百多条,每逢看阅,许荆甚至有种批奏折的感觉,但话说回来,古代皇帝朱批时的心情定是比不上她心里的甜蜜的。
还未恋爱那会,于执话痨的特性就已初现端倪,别看许荆现实里挺寡淡一人,但在社交网络上,她能细节到连废话都理睬。那会,面对于执的消息炸弹,许荆会合起来长窜地回复。许荆给别人发消息要么是“嗯嗯”、“哦哦”、“我知道了”这种词,要么都是一大段一大段地发,她习惯把所有的话都挤在一个绿泡泡里一次□□代干净。一是一句一句的回复容易被对方突然中断,二是因为她认为,漏一句不回都可能让对方误会你故意不理这句,面对面交谈就不同了,你的眉、目、一嗔一笑都是无声的语言。但是于执混熟后竟然调侃她发消息跟写信似的,调侃吧,调侃吧,倒是他的太阳系嘴角连傻乐都懒得偷偷摸摸的了。
许荆喝完热水就看了会书,直到夜来了才上床,她点开于执的聊天界面,于执说他今天学了声乐,后面配了几张音乐教室的照片,余晖斜斜,扯亮了黑板上的音符;还有张刻了字的石碑,很高很宽一面,在路人的衬托下是巨人之姿,只是在岁月的打磨下,碑面发白,吞掉了上刻的古文箴言——于执却在后面配了这么一句:它这么白是缺钙吧,咱不能学它,一定要多晒晒太阳。
她又开始“写信”:你的拍照技术是越发长进了,好看,我很喜欢。我记得你上次跟我吐槽学音乐压力大,少数民族的生存环境和生理基因造成他们在音乐方面天生的造诣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你也并不差,我很少会讲反话,此话绝非胡乱吹嘘。出去看看也好,看看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我作为爱你的人,又自相矛盾的希望你不要过度辛苦,我知你绝不会放弃,我只是说,累了,就回家歇歇,我的肩膀给你靠,我也很想你。
我查了资料,浣西是座历史深厚的城市,层楼叠榭,雕栏画栋,景色让人叹为观止。周末有空的话你可以到处逛逛,释放压力,等回来讲给我听。
这个班里的学习氛围很不错,班里天天有人因为几道题吵得面红耳赤,文科真是个巨有包容性的大类,只要逻辑通,甚至能质疑标答。我的新同桌是个安静沉默的女孩子,她学习非常努力,平常看上去有点冷漠,我们一天说不上两句话。直至后来一次月考,我顺手帮她搬书搬到讲台,她才对我热情了点。新同桌很好,只不过我来的太晚了。可我有时候也会想念以前班级的日子,新环境让我感到有种人生地不熟的窘迫感,可我为了未来,我也不得不脱离舒适区。
我昨天去食堂吃饭碰到了五蝉儿,她跟我说,李老师复职了,边欲星的死总算落下了帷幕。
还有,我很想你,你不在身边,我只能靠回忆度日,心里面有点难过。
许荆发完消息后,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没等到于执的消息,困意上涌,她便先行入睡了。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于执给她发了七八条消息,但她知晓于执的手机声音一向开到顶,这早时候回他信一定是不可以的。
于是待她洗漱完、用完早餐、写了两页作业……估摸九点钟的时候,她才抄起手机敲字,敲到第四行开头时,许荆的拇指突然移到了键盘的删除键,文字清空,她打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于执秒接,画面中的故人还是同记忆中的一样帅气,他一看到她嘴角就咧到了耳后根。
许荆见画面一直在震动,脑后的蓝天白云时隐时现,他脸上还生了层有光泽的汗液。
“许荆,听得到吗?”
“……你是在跑步吗?”她凑近屏幕看了好几秒,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嗯,对呀。”他刚说完,耳机里“滴”的一声,许荆毫不留情地挂了通话,他的屏幕一下跳到聊天界面。
许荆发了条消息:等你跑完再跟我打。
于执一看,脚下登时有无穷的力气,唰唰唰在红色塑胶跑道上飞扬,恨不得下一秒就跑完。
而另一边的许荆接到视频通话已是两分钟之后了,于执还在喘着粗气,话都吐不明白,就先委屈巴巴上了,“你知道你挂了我视频我有多寒心嘛?”
她觉得自己的行径合理,怎么能边跑步边说话?
只能啼笑皆非地解释:“我这不是怕你边跑边说话身体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