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四年春,汀花雨细,水树风闲。周瑛带着诸葛乔夫妇两早早便等在城门口,终于在一众车架行至城门时,迎来了多年未见的顾景纯。
顾景纯在见到儿子诸葛乔时,含泪的目光一刻都不肯挪走,从上到下似要看个够。诸葛乔只是哽咽着一句又一句“儿很好”来回应激动的母亲。
阔别多年后母子重逢的场面总是惹人落泪不已。好在叙话间,车架行到诸葛府门前,林寿倩带着一大家子人欢欢喜喜地给顾景纯迎进了宅子。
顾景纯与周瑛端坐在正堂上,诸葛乔同伏轩秀一道给顾景纯恭恭敬敬地奉茶一杯。
顾景纯接过香茶后,慈爱地看着伏轩秀,又吩咐侍女旬荣将带来的见面礼奉上。自她收到周瑛的来信,得知孙儿诸葛攀出世,一直想来西川,但都未曾得寻时机。好在春三月,趁着家祭亡妹顾岫的名义,让车马直奔成都。有了大汉丞相夫人的令牌手书,一路畅通无阻,平安来到成都。
晚宴时,侍女端着珍馐鱼贯而入,一家人坐在花厅里好不热闹。诸葛亮与周瑛向顾景纯敬酒时,他心里感叹,若是大诸葛瑾哥也在,一家人才算齐整,若父母在天之灵得见,这一家人如此和顺,亦能安心。热闹之余,诸葛亮见诸葛乔与伏轩秀夫妻恩爱模样,顿生欣慰之感,他终于体会到为父母那股子难言的欣喜之感。
席间,奶娘同吴嬷嬷抱来诸葛攀,顾景纯小心翼翼接过在怀里,只觉此子可真是沉甸甸的,咿呀学语,见到人就笑,长得壮实可爱。
周瑛逗趣道:“姐姐,你瞧攀儿粉嘟嘟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乔儿出生时的模样。”
“哪是呀,咱们攀儿可比他爹爹要好看多了。”顾景纯越看越欢喜,“乔儿生下来时黑黢黢的,见人就哭。你忘了,那时你还说笑这孩子竟一点都没继承我和他父亲的好模样。”
诸葛乔腼腆一笑,“儿子这脸面可都要没咯。”
周瑛接话道:“现下乔儿眉眼间有了姐姐的好风姿,才真是芝兰玉树,和轩秀站在一块就是一对壁人。”
一家人说笑一番已是夜中,周瑛带着顾景纯到厢房安歇,多年未见自是有好一番知心话要说。
孙登的画像递到周瑛手里,她徐徐展开时,眼底的温情随着泪溢出。画上的少年孙登骑在马上,拉满弓弦,英姿飒爽,笑得肆意。这幅画由赵妙莹所作,又由顾景纯带来成都。现如今画中人的脸颊染上独属于母亲的温度。
顾景纯给周瑛拭泪安慰道:“世子由至尊养育教导。寒来暑往,至尊事事过问,连染了风寒,都是至尊亲自照料,不肯假手于他人,你放心。”
“我对不起这孩子。”周瑛心痛不已,她曾质问过自己为何不肯为了孙登睁一眼闭一眼,就在江东长久的过活下去,可那还是自己吗?
她做不到,也只能怀揣着这份愧疚。
是夜,她收好画卷,回到房中见醉酒的诸葛亮侧卧在绣榻上,她拿来薄毯盖了上去,静静坐在他身边,沉默无话。
油灯里炸出的油花一响,周瑛回过神来,瞧见诸葛亮不知何时睁开眼,正默默注视着她。
她垂眸遮掩神伤,挤出一抹笑来问道:“要不要喝碗参汤,暖暖胃再睡?”
“灯下观美人,一霎温馨,此间足矣。”诸葛亮笑呵呵地给人拉进怀中,夫妻两一同躺在榻上温存。
周瑛窝在他的怀里,嗅到他身上夹杂着酒味的沉香,不自觉又贴近几分,企图得到一些安慰。
“有心事?”
“我...”她沉吟一会,坦言道:“我很想登儿。今日顾姐姐将孩子的画像带给我,我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诸葛亮听完,若说他一点儿都不介怀周瑛与孙权之间有了血脉这件事,不真。她舍弃孙权给予她的荣华富贵,凤座高位,更狠心撇下了他们的孩子。这样的女人,似乎什么都牵绊不住她。
他庆幸,也不安。会不会有一日,她也会这般对他?狠心将他舍下?
他们之间到底没有血脉相连,纵望周身,似乎更没有什么能留住她,亦或是能在余生不经意间引得她神思忧伤。说到底不过是男人最原始的占有欲在作祟,即便此刻周瑛就在她的怀里,他依旧觉得还不够,此间他下意识地又抱紧了她几分。
周瑛突然间感到呼吸有些费力,有些疑惑地抬头迎上他的灼灼目光,醉意撩人,声音暗哑,“阿瑛,有一天你会不要我吗?”
她微微愣神,没料到他会这般问,还如此诚恳,顿生爱怜,却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可爱至极,堂堂的大汉丞相,竟然在担忧他的婆姨不要他。
“这个嘛...我想想。”
周瑛眼珠子一转,捉弄似地拖延不答,惹得诸葛亮心急,他绷着脸,却是急不可耐催促她赶紧给个让他心安的答案。
“为什么会这么问?”周瑛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