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之轻哼一声,“你倒是有法子。”
“罢了,你先下去罢。”他说,“今日你同我说的这些话,一字也不能让外人听了去。”
或许方才就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沈然之也不知为何方才会问那些东西。
顺德不知是不是方才说的话有哪不对,只觉得沈然之听完后神色也暗淡了些许,但也不敢多说,多问,只得欠身退下。
殿内寂静无声,沈然之独自一个人翻找着什么东西,神色稍显落寞。
箱子里堆满了各种东西,这都是他自己带进宫的,沈然之小心翼翼地拨开箱子面上的物品,从最底下摸出一已褪色的木匣。
不知是否是找东西急切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起来。木匣分明是干净的但沈然之依旧用衣角轻轻擦拭了一遍,方才打开。
原来这木匣里面安然卧着一块美玉,美玉之下还压着一张折皱纵横交错的纸。
他的面色越发阴沉,嘴角微扬,绽出一抹冷笑,像被狂风席卷般的愤怒,极力反抗而无果的无奈,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令人捉摸不透。
拿起玉佩时,那段记忆他想忘却又不敢忘的记忆又再次浮现眼前。
十一年前的某天夜里,四下里一片混乱,喊叫声,挣扎声,火焰燃烧发出的噗噗声交织在一起。沈汝琸紧紧拉着沈然之的手,沿着宅院的墙壁穿梭,她神色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沈然之回望身后,眼睛里不舍的云雾挥之不去。
她带着沈然之逃到后门,送他上了马车。本以为她随后也会上来,但她却是望着身后浓烟肆起,被烈火吞噬的宅院,紧抿嘴唇,眼眸深邃明亮。
“嫂嫂,这是要送我去哪?到底发生了何事?父亲、母亲、兄长又在何处?你不和我一起么?”沈然之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他不知为何,今夜家中起了大火,好些像是士兵一样的人闯进了屋子,家里的人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惨叫声,笑声,哭声还在府中悠悠然。
他口中的嫂嫂和兄长沈赫渊情投意合从金陵远嫁到襄阳来,也是姓沈,名叫沈汝琸。都说好女不远嫁,但他这位嫂嫂却不顾父母,世俗众人的反对,从姑苏嫁到襄阳来。
沈汝琸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在手心里反复摩挲着,最后将之扣入沈然之的手心里,声音有一丝哽咽,“这枚玉佩,算是我身份的凭证。你拿着它去姑苏找你伯父伯母。”说着,她便潸然泪下。
沈然之方才问的问题,她一个也没回答,但听她这么一说,一种不安在心底里悄然蔓延,她他大概猜到了其中的部分答案。
“嫂嫂同我一起走,同我一起走……”沈然之忽然抓住沈汝琸的手腕,一遍遍的央求道。
“阿朎,你听话,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沈汝琸怎么也挣不开挣开沈然之的手,如霜似雪的说道,“你的兄长为了护住你、我,已经死在了宁王的刀下,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就这么去了,这是他所爱的沈家,你是他所挂念的家人,只要我还活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他守住这里。”
沈然之听后只觉得瞬时两眼一空,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抓住沈汝琸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心头也抽搐一般的疼痛着像是尖刀一点一点地凌迟他的心脏,血泪从眼眶里流出。当意识到发生什么后,他越发抓紧沈汝琸,死也不放手。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来的如此突然而他却全然不知。
他痛苦到了极点,抓住沈汝琸的手宛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生怕最后的人也离他而去。
沈汝琸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髻,附在他耳边,只说了一句话。
沈然之此刻怎么听的进去,“不要不要。我们一起走。”
沈汝琸不知从何处夺来一把剑握在手里,一改往日的温柔,厉声呵斥道:“放手!”
沈然之早已以泪洗面,似有千般言语尽数堵在嘴边,却又不知先说或者先问哪一句。
只是沈汝琸眼神里写上了一丝难以言说,最终还是狠心的将沈然之的手掰开了,掰开的那一瞬间,她便向前头马车夫喊道:“快走,快带公子离开!”
车夫扬起马鞭,号令重重地落到骏马身上,随即缰绳一紧,伴随着车轮滚动发出的“辘辘”声疾驰而去。
沈然之从车牗往外看,车轮碾压小路,扬起阵阵烟尘,将沈汝琸的身影渐渐埋没,他依旧没有转身回头,仍然望着离他渐渐远去的行人,街市,城门……
远看着沈府烧起来的滚滚浓烟,他是想活的,而他要想活就只能跑!
沈汝琸目送沈然之的马车远去后,方转身回到宅院里。
一陌约十三四岁的书童小步跑上来,一整张脸几乎都是脏的有肆意流淌的泪水,混杂着泥泞的烟尘,只剩下那双炯炯的眼睛还是干净着。他见到沈汝琸回来,忙擦干净面上的泪痕,着急忙慌地道泣:“夫人,您怎么又回来了?”
“我丈夫冤死在这场动乱中,我岂能让那群挑起争端的人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世上?”沈汝琸狠狠的道,“你也快些逃,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我自小便没有家人,都是沈大公子和沈家收养了我,这辈子为公子的书童,乃我之荣幸,本就无以报答公子的恩情,更不能逃了。况且他们若是发现少了沈小公子不见了,定会四处搜寻,干脆就让我来顶替沈小公子好了。”
语毕,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来,由小渐大,沈汝琸带人躲起来,后来还是被搜寻的人找到了。
……
那人派人清理沈府,将府里全部人的尸体抬到院子里。对照上边给的人数清点无误后,叫人带上尸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