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侍正疑惑她为何如此问,抬头一见人正盯着桌面上的药粉就全都明白了。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说,“不过夫人放心,我定不会让人抓了把柄去。何况沈然之应当已经全都知道了,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只要除掉他,就无人能阻前路了。我当初发誓要让夫人和孩子过上好日子,如今已经进士及第,日后在为官有陛下赏识,贵人提拔,定然步步高升,也好早日让我们家摆脱苦日子。”
即使这样可以平步青云,但却别人的血肉换来的。
刘妍栀不语。
顾鸩止这会子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偶感身似有什么翻了个身,雨声掩盖了本就不大的呼吸声,他顿时不敢再有动作。
“陛下还不睡么?”梦呓一般的声音响起。
“这就睡。”他说。
翻墙来的,自然就要翻墙回去,若不是因为这雨逾下逾大,顾鸩止早就回自己的寝宫了,又怎么留在这,同沈然之挤一张床?
“快些睡罢,明日还要……”他的声音逐渐转小,直至听不见。
这人怎么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顾鸩止轻轻一个翻身,欲寻究竟,瞬间怔住。殿中烛火未熄尽,还留有几盏,只见人已经闭目,在他身旁安静的睡去。
青丝垂落在枕上,不知怎的,这会子倒是能听到些许对方的呼吸声了,静静地凝视着沈然之,散落的发丝将脸遮住了一大片,顾鸩止瞧着却谋生出了想将它们都抚开的想法。
一道惨白的闪电劈过天空,瞬间将殿内还未燃尽的烛火全熄灭,这下殿内变得漆黑一片。
许是顾鸩止这方要暖和些,沈然之无意识地往他在的地方靠。那晚两人一起躲避巡视的人好像也是这般。
顾鸩止没有与沈然之拉开距离,听着他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心道:平日里有着十般防备,万般算计的人,在睡着后竟也会如此不舍防备。
没好会就也跟着睡去,直至天色即白才溜回的和清宫。
清明将至,宫中自然是要迎来祭祀先祖的活动,暻朝自古以来就有藩王要在清明这一日京京朝贡的规定。一来可以彰显皇家威严,认清自己的从属地位,二来监视各藩王的动态,在其留京的时间里观察是否有异常举动。
众大臣分列两侧,各藩王依次步入朝堂,向顾鸩止献上贡品。
高堂之上,顾鸩止托着下颌,不知在想什么,身在神不在,偶尔回应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陛下,臣顾尤,特来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王,顾尤,这个名字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先帝同父异母的兄弟,按理来说顾鸩止应当叫他一声吾皇叔。
但这还是顾鸩止登基三载以来,第一次见他这位吾皇叔。也不知是真是假,之前一直称病卧床,实在不能进京觐见,都是打发人带着贡礼来京城参加的清明皇家祭祀,这会倒是亲自来了。
顾鸩止正身,说道:“皇叔快快请起。朕听闻皇叔前些年抱恙,近来身子可有好些?”
顾鸩止连他生病是真是假都尚且不知,只是碍于礼数,假意问候。
“谢陛下关心,承蒙陛下挂念,臣病情虽已好转,然身子骨依旧虚着,精力也大不如前了。”顾尤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
顾鸩止蹙眉,“无事便好。”
顾尤命人将贡品带了上来。只见两小侍从抬着一副“江山水墨画”小步上来。
“陛下,您可认得这幅画?”他朗声道。
顾鸩止向来对这些名家书画不感兴趣,不过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被太傅要求着认识了几个。
不等他深入回忆,顾尤就先一步介绍。
“此乃,前朝有书画家沈从卿的绝世佳作,其名为‘江山皞景’,经岁月流转落到臣手中。臣瞧着如此这画中的锦绣山河,也只有在您这般的真龙天子才手中才能运转自如,故不敢私藏,特将此献上,以表臣之忠心。”
经他这么一说,顾鸩止就想起来了,曾经确实听说过这幅画,如今此物就在眼前,倒真是应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就连顾鸩止这种素日里对此类事物不感兴趣的人也被之深深勾住了魂。
朝中官员大部分是出生书香门第,从小见过的名家书画不在少数,但这幅“江山皞景”图却是百闻不得一见众人皆被其精妙的笔墨,流畅的线条,恢宏的气势所震撼。
顾鸩止过了一眼,点头道:“皇叔有心了,回头朕就将之挂在御书房里。”
宫殿之中赞叹声许久不散,皆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副画,想着在抬下去之前多看几眼。
而顾鸩止却只想快些结束早朝。待藩王依次献上贡品后,向顾鸩止汇报自己封地的情况,便散了朝。
何福因着方才听顾鸩止说要将宁王献上的那副“江山皞景”图挂在御书房。下朝后,便命人将画抬到御书房,安排位置挂起来。
“小心些,小心些,弄坏了拿你们十条命都赔不起。”何福在一旁,叮嘱道。
等将这幅画挂上后,所有人都退后欣赏、这样大气的山水画,当真是又给御书房增添了一份辉煌。
正巧沈然之这时候也来御书房,看有没有奏折批阅,就看到何福领着人御书房里出来。
众人见了沈然之向他问了安,他应下后,径直进了御书房。一进门便看到这里竟是变了了模样,仔细一看却只是多了一幅画而已。
与众人一样沈然之的目光亦是被挂墙正中间位置的那副画牢牢吸引,但与旁人不一样的是,他一见这幅画的心跳随之沉定,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纵然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没有忘,也不敢忘。
天下人都知这幅画出自前朝有名画家沈从卿之手,却只有沈然之知道,那沈从卿是正他的高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