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鸩止别了沈然之,依旧是翻墙进入和清宫,步伐轻盈如风,袖上云纹随之摆动若隐若现。
何福见到顾鸩止回来,忙迎上去,见之眉梢眼角都带有恰到好处的笑意,便问:“陛下,何事如此高兴?”
“你懂个屁,还不快滚。”顾鸩止好没气地说。
何福无缘由的被骂,垂首嘀咕,“是,奴才闭嘴了。”
他跟着顾鸩止进屋后,给他倒上茶。顾鸩止落座,轻抿一口,正色吩咐道:“那罗编修,你暗中安排些人盯着他。”
“是,奴才这就去办。”何福得了命令,随即就要转身,却又被顾鸩止叫住。
“等等,”他漫不经地问道,“朕方才看起来……真的很高兴么?”
“可不是,奴才跟了陛下这么多年,鲜少见到陛下如今日这般笑着回来呢。”
“是么?”他说,“你下去办事罢。”
何福便答应,便退下,出去后,给顾鸩止掩上门。
手中茶盏慢慢摇晃,盏中青绿的茶水荡开层层涟漪。
沈然之提出要回去后,顾鸩止拗不过他,只好起身。
“要朕抱你下去么?”言语间勾出一抹玩意,却又带有几分持重,不似在逗着人玩。
“……不必了,臣自己也能下去。”他下意识这样说,然而眼神中却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飘忽。
两人沿着屋面坡向下走到檐口,顾鸩止身姿矫健,轻松跃到下方,未掀起一丝尘埃。
沈然之跟在其后,望着下方的顾鸩止,默默叹了口气。所有人都拿他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会武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或许也有他刻意在众人面前隐瞒的缘故。
顾鸩止抬头望着上方迟迟未有动作的人,自己明明下不来,还要故意逞能。
“你直接往下跳便是,朕接住你。”他说。
沈然之哼笑一声,依旧不愿在人前过多的展露自己,对顾鸩止说道:“那就麻烦陛下了。”
他从来都是如此,只有自己有预谋的要与对方接触时才会微微放下防备,悄无声息的从中获利。若是别人无意或有意的与他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他都会枕戈待旦,避之不及。
语毕,便故作一副努力平定自己内心恐惧的样子,往下跳。
身体极速下坠,他已经做好了要暴露的准备,但顾鸩止却没能让此事上演。
沈然之睁眼之时,正好被顾鸩止稳稳地接住。
还没从他怀里彻底抽出身,顾鸩止神色稍滞,再次搂过沈然之,身形一转,从身侧宫殿的窗户里翻进去。
猝然间,沈然双眼睁大:“做什么!”
“嘘,有夜巡侍卫来了。”顾鸩止将人按在怀里,躲到这房间里的屏风后面。
原来方才沈然之落地时,顾鸩止就发现他身后有一处多余的光亮。
沈然之不解,顾鸩止身为这天下之主,还会怕这个?
浓稠的黑暗将整个大殿包裹住,这仿佛是座被遗弃的宫殿,踏入其中仿佛进入无尽深渊,静的让人心发慌。像是等待了许久才有人进来,空气中弥漫的厚重灰尘味变得兴奋,令人待在里面毫无安全感。
巡视的人提着宫灯在窗棂外徘徊,却始终不肯进来,模糊的灯影在这黑暗中显得清晰,与之同样清晰的是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彼此起伏有定的心跳声。
沈然之忍着不适,直到巡视的的光渐渐淡下,方才被顾鸩止拉着离开这地方。
“方才,那是什么地方,为何巡视的人在窗前踟蹰一圈却不进来?”
“兴许是哪座曾经死过人的宫殿吧,宫中这样的地方多的是,他们害怕不敢进去,半点不奇怪。”顾鸩止语调随性,淡然自若。
“那陛下又为何要躲着他们?”沈然之追问。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沈然之避开顾鸩止乜斜的眼神,摇摇头,无奈道:“陛下的趣味,恕臣实难以理解。”
……
两人的寝殿顺路,顾鸩止走在前头,一路上都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沈然之觉得回去的这段路似乎要长上许多。好不容易走到永和宫前,沈然之同顾鸩止道了辞。
顾鸩止却一副没打算离开的样子,他往一旁的墙壁上一靠,说道:“以后宫里打了宵禁就别往外跑了。”
沈然之含糊的应了他,便自个儿进去了。
见人回去后,顾鸩止也没继续留在外面,也回了寝殿。
顾鸩止回神,如今在这无趣的皇宫中,多了一个能解闷的人倒也不错。轻笑一声,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另一边,沈然之刚回宫,便看见顺德不停地在殿前来回走动,步伐凌乱,神色略显焦急,见到沈然之安然无恙的回来才稍有缓解。
“沈贵君,您可算回来了。”他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安。
“嗯。”他瞥一眼顺德,不就是晚了些回来,至于急成这样么?
“怎么了,这是?”
“哎呦,都怪奴才蠢笨,忘了告诉您宫里打了宵禁钟后宫的妃嫔若非皇帝召见,是不能随意出去的,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死罪。”
“有这事?”沈然之信步进屋,轻身坐在扶手椅上。
“这可是太祖皇帝在位时期留下来的规矩。太祖皇帝后宫的一位宠妃专挑宵禁后与人私会,后来被发现,太祖皇帝龙颜大怒,将那妃子与她宫里的人一并处置了,从此便定下了宵禁后后宫妃嫔不得随意出入的规定。奴才听闻,因着这规定冤死的妃子不占少数,宫中时常有流言说,每当午夜梦回,她们的冤魂就会在皇宫中游荡。”
一个人出去被发现便罢,难道和皇帝待在一起也同样算是犯了规矩么?
沈然之心想,只要顾鸩止一声令下,谁敢要他的命,兴许是顾鸩止真的觉得这样“有趣”……亦是另有所顾忌。
但他一时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