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一回到家，他就把手帕洗干净，晾晒在了阳台上。此时正值下午三点多，太阳已经偏西，阳光变得衰弱，看来今天这手帕是无法晒干了。

他望着那张湿淋淋的手帕有些出神。他的心像风中的小草，软弱无力，只能顺着风的方向，狂乱地摇摆着。

他这些天来的微薄的愉悦，在这个时候好像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和怅然。八点，晚上八点，他期待着，也恐惧着。过了今天这个晚上，一切就应该都结束了吧？

但，无论如何，“晚上八点”总是要来的。数着时间，等到了七点五十，他就下了楼，来到了小区门口。刚到门口，他就发现杜殊晖的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

真准时！他不由得在心里感慨着。然后，就慢慢地朝车子走了过去。他刚走到车子跟前，副驾的玻璃就徐徐落下了。随即，杜殊晖就歪着脑袋，透过副驾的车窗对他说。“上车吧。”

他没有迟疑，就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关上了车门。

一瞬间，喧嚣而纷繁的世界被隔绝了，当下是个狭小，安静而深幽的世界。他们就这样相对坐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路灯那昏黄的灯光，无力地照射进车厢内，给车内添上了一种异样的，朦胧的氛围。

车子里一切的微弱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杜殊晖衣服擦动的嘶嘶声，忽起忽落的呼吸声，嘴唇的翕动声。每一种声音都透着诱惑力。

孟青筠的脑海里立刻闪过和杜殊晖拥抱时的情形。他不安地欠动了一下身子，想打断自己这个危险的念头，不让自己再去胡思乱想。于是，他逃避般地连忙问杜殊晖：“相册呢？”

杜殊晖正默默地注视着他，听到这话，他微喟了一声，像有许多的不情愿和不舍似的，就把车厢内的小灯打开，把相册从档位的地方拿起来递给了孟青筠。

“在这儿呢。你先看看。”

孟青筠沉默着接了过来，开始翻开相册。相册里，全部都是他的照片，微笑的，憨笑的，大笑的，几乎都是笑着的。他简直都不敢相信，那天的他，居然这么快乐。他微微牵动了一笑嘴角，酸涩地笑了笑。

他继续翻下去，翻到最后，发现了那张他和杜殊晖的合照。他怔住了。他明明记得他当时自己是刻意微笑的，但照片里的他却笑得还是那么开心，那么自然。而旁边的杜殊晖，也是笑容可掬，看起来似乎比他还要开心。他心里更酸涩了。

没想到，短短的几天，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不可捉摸！

他就这么心有眷眷地浏览着相册。

杜殊晖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一抹怆然，说：“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把这张照片给你，但是想了想，这上面毕竟有你，所以，我觉得还是带给你比较好。”

回过神来，孟青筠思索了半天，才说：“既然你都带来了，那就这样吧。”

杜殊晖别过脸去，朝驾驶座的车窗外看去，脸上有一种克制的情绪。片刻之后，他又转过脸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孟青筠说：“这个年过得怎么样？应该挺开心的吧？我还没祝你新年快乐呢！”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孟青筠阖上相册，也勉强地笑了笑，“过年当然开心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杜殊晖的脸色有点沉重，他苦涩地笑了笑。“还行吧，本来以为这个千禧年跟以往的年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是现在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吃吃饭，看看电视，没什么新鲜的。”

孟青筠艰难地笑了笑，“千禧年也是年啊，过年不就那么回事，你还想怎么新鲜？”

杜殊晖默然以对，脸色还是有些沉重。半晌，他才抬眼看向孟青筠，有些柔声下气地问：“你现在还好吧？”

孟青筠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意思？他问这个干什么？他好不好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孟青筠漠然地问：“什么意思？我什么好不好的？”

“我……”杜殊晖唯唯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我是说……你……你的心情。”

“心情？”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杜殊晖，他居然问他的心情。他的心情他关心吗？他这么假惺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哼！”孟青筠冷笑了一下，“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心情来了？”

“我……”杜殊晖有些卑微地支吾着，“我……不能关心吗？”

“这跟你有关系吗？”孟青筠不客气地问：“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可笑吗？”

“可笑？”杜殊晖惊讶而失望地重复，“我哪里可笑了？”

孟青筠目光锐利地瞪着他，“你不觉得你可笑吗？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心情？可你现在突然问我的心情怎么样，这难道不可笑吗？”

杜殊晖的脸黑沉沉的，十分窘迫，也十分受伤。“我当然在乎你的心情，我不止在乎你的心情，我还在乎……”他噤若寒蝉，不再往下说了，仿佛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天机似的，不可告人。

孟青筠直勾勾地盯着他，忍不住问：“你还在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