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顾沅芷遇到他的第一年,便与他共枕入眠。
第二世再次相见,她极力同他撇清关系,只是不想惹火上身。
她只想按照系统的指引完成任务,守好自己的家人,朝那对异世男女复仇。
至于心思深沉的世子爷……她从来没有想过招惹。
顾沅芷看见他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泛着冷色。
一如这个人的心肠。
整日言笑晏晏,在其他人眼中无半点城府,整日只知招猫逗狗、沉湎女色。
但只有她知道,这个人的心肠是冷的。
仿佛受到了蛊惑般,她怔怔抬起指头,靠近那只伸出的手掌。
虎口处干涸的红刺痛了她的眼。
重活一世,难道又要以这种难堪的模样,绑在这个人身边么?
从此再次戴上枷锁,将自己困在清白的牢笼中,一辈子顺从着别人的意志。
不,她不要。
顾沅芷垂下了手。
她抹了一把脸,神色显出从未见过的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洒脱。
“燕小世子,你可对我有情?”
燕长绥一怔,手指下意识蜷缩。
不过片刻,他道:“并未——”
“燕小世子,难道不知道你这话的意味么?”顾沅芷抬眸,明明是仰视,燕长绥却觉得二人正面对面平视着。
“既对我无意,为何要对我伸出手?”她轻笑起来,“可怜我?”
“因为我的清白没了,而你对此负有责任?”
燕长绥静静听着。
顾沅芷站起身,素白衣裳衬得她人更加消瘦,却没有无力感,像一株阴雨天过后依旧坚韧的草。
“我不需要这种负责,也不需要你的可怜。他人害我一分,我必回敬十分——燕小世子,还请你好好做你的看客。”
她不要和他同舟,仰人鼻息以供复仇。
她要做那个掌舵之人,要他成为自己锋利的刀。
燕长绥最后命人送她回了顾府。
回到屋子,他坐在榻前,那股脂粉香味仍残存几缕,莫名地,他并不觉难闻。
管家虽不知自己买股的这位姑娘同他说了什么,但也在屋外听得只言片语,只觉气氛冷凝。
他吩咐小厮忙前忙后,将人送走,这才进屋,悄悄觑青年的神色。
谁料还没张口,燕长绥就道:“出去罢,我一个人静静。”
管家哑口无言退出。
燕长绥闭眼躺了下来。
她的话犹在耳边,想起时,右手虎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可怜么?
他也不知晓自己的感觉。
大抵是哪些荒诞的幻觉作祟,他承认,他对这位看着娇气实则坚强的世家小姐,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可怜?还是赞赏?随便罢,只要能解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仁慈,除了情意,用什么形容都无所谓。
青年慢慢拂过虎口伤处,激得肌肤一阵瘙痒。
无法言说。
他倏然自嘲一笑。看客么?或许他已经入戏了,尚未可知。
明明是和煦的日光,屋内屋外却四处透着凉。
顾沅芷伸手抓了一把日光,慢慢垂下胳膊,踏进顾府。
第一个见到的是顾往观。
青丝半白的文人同她对视一瞬,猛地站起,刚想开口,怀中就扑进了个少女,本想说的话就卡在喉头。
“爹——”
顾沅芷哑了嗓子,泪水登时扑簌簌落下。
“乖囡囡这是怎么了?”顾往观一听自家女儿
她爹这人,同母亲虽说不上情比金坚,好歹是相敬如宾这么些年。虽有大男子主义,有些观念古板迂腐,但平生最疼的就是她和澧兰两姊妹,凡事尽量满足。
是以顾沅芷两辈子加起来,及笄之前都未曾吃过什么苦。
而此时顾往观外出许久,终于归家,一归家就听闻自家女儿丢了,正准备火急火燎找人,女儿自己回来了。
还哭得如此凄惨。
他登时起了火,扬起胳膊就要往外冲:“好囡囡,你别怕,谁欺负你了,爹去杀了他。”
顾沅芷破涕为笑,心里的委屈虽无法完全派遣,却是淡了些。
她一把拽住她爹的胳膊,依赖地蹭了蹭,才松开:“没事的爹,就是许久未曾见你,一时有些激动——惜儿回来了么?”
“惜儿?”顾往观后知后觉,“她昨日便同你那几个丫鬟回来了,爹要问你,怎么没同惜儿一块回来?”
说罢,他自己急急吹胡子瞪眼:“你在外边过夜,成何体统?可是遇到什么事情,有难处?”
她爹这人,自从有了女儿,平生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宝贝疙瘩们被人掳走。
顾沅芷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是宽慰道:“在一位友人家中暂住一夜,爹不必担心。”
顾往观扯着她上看下看,衣物都光洁平整,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且自家女儿除了见面就哭,也没甚可疑之处。
他拍拍顾沅芷的肩:“进去罢,你祖母和你母亲都找你找疯了。”
屋内,顾老夫人正默念着,手中佛珠不断转动。
顾大夫人坐在另一旁,不断绞紧手中帕子。
她们昨日见只有顾惜一人回来,还是舒棠亲自送的,就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