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约率先推门而入:“帮你找找灵感。”
“那你呢,你跟我一起?”许盼一环视一圈,不由生出畏难情绪,他可不觉得一个明星有足够的时间在外度假,何况倪约刚刚小火,还不得趁着剧播的热度,赶紧接一些采访直播广告代言或者剧本,毕竟《杀死我的人》什么时候能开拍还没个定数。
事实倪约的经纪人也确实这么打算的,公司不可能白养艺人,之前由着他接戏已属宽容,倪约也没那么不识抬举,对商业通告并不排斥,但目下,看到许盼一像可怜巴巴的小动物一样委屈不安,又于心不忍:“再看看吧,等下一个通告。”
那岂不是还要走……
许盼一绝望地想,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还是那句老话,看似不错的选择背后,一定都留着大坑,自己当时怎么就色令智昏,财迷心窍,答应了他呢。
许盼一巴巴望着。
倪约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拎进屋,说:“我来练练演技,在城市太久,都快忘记山村的样子。”
真的不是为了照顾自己才这样说的吗?
许盼一心想。
但是他也是真的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他讨厌偏僻落后,讨厌压抑的县城,讨厌怎么躲都躲不开的人情往来,这些都会让他回想起不怎么美好的中学生活,被关在屋子里死命地读书,就为了实现大人们口中所谓进入大城市后的自由。
倪约收拾出两个房间,这里通电,但没有自来水,门口有水井,需要自己用原始轱辘打水。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许盼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山,密集如不透气的屏障,向中间逼近,天空只剩一线,夜雾里宛如俯视人间的巨人。尽管他自诩夜视能力好,半夜起夜都不需要开灯,但这里让他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被吞没在荒野。
头天晚上,几乎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起,许盼一老老实实拿出电脑开始打字。
山村与世隔绝,偶有鸟鸣狗吠,此外无人叨扰,更没什么信号,所以他沉下心,心无旁骛地输出十几页。
但没两天他就憋得受不住,尤其在高强度工作之后,他急需要释放压力,可这个鬼地方,唯一的娱乐只有手机,网速又跟便秘差不多,播一个视频,一分钟卡五六次,评论也刷不出来,全是空白。
许盼一只能一边放着缓存,一边做事,又频频分心看手机屏幕,最后不仅视频卡在80%缓存失败,手头上的工作也没做好。
接着,他开始在白天尝试找些别的事情来做。
劈柴挑水干农活,但凡不用动脑,他都不想动笔。
但许盼一四体不勤,挑水挑不动,砍柴差点发生工伤,去采果子采到酸倒牙的,把野茅草认成五谷,总之沾手的活都做得乱七八糟。
给倪约都看笑了。
许盼一整天都在忙,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很茫然。
以前一心扑在读书上,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不用操心,父母也默许了这种行为,甚至当他把心思花在别处还要被呵斥。
但倪约不一样,他一个大明星居然能轻易拿捏乡下的劳作,做起事来驾轻就熟,完全不像他,待了没两天就想逃离这个活地狱。
对,活地狱!
这种压抑煎熬的活地狱!
他每天都要直面自己的失败和无能,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时时处在剧本创作的焦头烂额中。
恐惧和焦虑不断放大。
灵感就是在他整个人身心快要被挤压变形时迸发出来的,最大的引爆点来自于他住进大山深处后的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那一天许盼一找到一点状态,熬夜重新调整框架,后半夜实在困得厉害,趴在轧了一层玻璃的老式书桌上睡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伴随着惊雷和闪电,门外传来一道巨响。
许盼一惊醒,迷茫又困倦地眨眼,风吹在土墙房子转角,发出如婴儿啼哭的嚎叫,他伸手去拉灯,没有反应,于是缩回来拿着手机凑到窗户边往外看。
手臂扫过鼠标,唤醒睡眠状态的笔电,屏幕亮起来,屏保透出蓝绿色的光,莹莹如鬼火。
下雨了?
许盼一推门走到相邻的堂屋,再次摸索着拉灯,依然没有反应。
大概率是停电了,或者说电线出问题短路了。
土墙屋子呈L型排布,分割两栋,并没有完全联通。
倪约住在另外一栋,找他需要穿过院子,许盼一试着拉开屋门,门外风雨咆哮,漆黑一片,他立刻打开手机的电筒,借助微弱的光,发现院外一棵大树轧断小路,而临近的倪约房间完好无损,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大概正酣睡。
只是打雷刮风下雨,贸然敲门把人叫起来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雨水吹得人睁不开眼,许盼一犹豫了一会,关掉电筒,扣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有电,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手机电脑都得省着用。
许盼一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黑暗隔绝了一切,但阻挡不了屋外的鬼哭狼嚎。
太吵了,吵得人睡不着。
许盼一没来由心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天蒙蒙亮的时候,各种杂音依然持续混响,他像身临其境体验了一场自然的交响乐。
房子不会被吹垮吧?
当风狠狠砸在脏污的破窗上时,许盼一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屋顶看了半天,确定横梁真的在波动,忍不住咬牙呼喊:
“倪——约——”
没有回应。
他踉踉跄跄起身开门,扑入风雨之中,但没有人回答他。
猛拍房门,房门没锁。
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