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呀,我听我家那位说,你家张先生前天从西洋那来的画师手里买下一幅画。”
张太太笑笑,从手里的牌打出一块三筒,抽进一张九条:“是啊,他净喜欢买些和家里不对付的稀奇物件。”
“我可听说最近大总统要发难,哎呀,吓得我提前卖了点宫里出来的玩意换了金子,好让我那小丫头有傍身钱。”
张太太如今也算深谙交际道理,应道:“你那小丫头天庭饱满,嘴唇厚又圆,看着可是绝对不吃苦的命。”
“嗨呀,以后什么样还都不知道呢,张太看着也是有福的呀,你和你家先生郎才女貌的,怎么没趁早也生个?”
不待回答,张太太便率先胡牌,管家进门来对她说,少爷醒来了,准备要出门。她将手头的清一色推开,同牌桌上三位太太讲起话来自带苏州这溪水般绵软的腔调:“生,赶明儿就生出来,所以我现在就要同他亲热,你们要听?”
“哎呦,你看看这,胡了牌赚了钱就扯由头开溜,真是......”
话是这么说,但几位太太们也有眼力见,玩笑几句后就走了,临出门时恰碰见张儒墨急匆匆进门,与他问好时不由得带了几分揶揄。
张儒墨在人前还是能做出一副温顺得体的好相公样子来,进了厅后把管家遣出去,随意与张太太相对而坐,拿起桌上的茶壶,解开盖子便往口中倒茶水,满脑门子官司:“张夫人好有闲心,怎么把我那几块大洋扣了?”
“我不扣,难道让你再这样往那些饭店小姐里送钱?”张太太拦下张儒墨那在牌桌上窸窸窣窣的手,先他一步把刚刚赢来的钱收入囊中:“张先生,你知道那些夫人太太都怎么说我?”
“女人家说来说去无非就那几个字,不听不就得了。”
“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总要看着你父亲的面子收敛些吧。”
张儒墨唯独不爱她搬出张老都督说教自己,他不喜大声叫嚷,也总是温言细语的,却愈发容易让人听着不舒服:“那不如这样,你也去找些乐子,我全当不知道,如何?”
张太太听着他这不着调的话就来气,她抽出手绢扔给张儒墨自行擦干净嘴边的茶水,她的话是重的,手绢落下时是轻飘飘的,巧妙地化去话音里的锐利,保留一块台阶好收场:“你说得好听,若你也是女人,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出口。”
只需一块台阶,张儒墨便能用油嘴滑舌将这不愉快的话茬揭过,他走到妻子身边,弯下腰亲她面颊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由得让人想发问,他狎妓时也如此含情脉脉?
“我知道你最贤惠,最舍不得我受苦,我今晚早些回就是。”
她好像是被哄好了,又像是习惯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事态,站起身的姿势都比读书时直愣愣的样子婀娜几分。
可她不是玫瑰呀,她是被染红的桂花,金银珠宝是朱砂,浓墨重彩的旗袍是硬拼凑上去的枝桠。
第二幕的帷幕在此刻才落下,张儒墨挽着江艳踏出门,江艳站在门口,为丈夫披上外套戴上帽子,有说有笑,看似有情,谁知情有几分?
判词随古筝再次在帷幕上泼洒:姻差缘错,假张绵绵情,命似浮萍,世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