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锁孔中转动,扭出几声生锈的吱呀。铁门被守卫的士兵推开,李霸地谢过他,缓步走进地牢,走向关押白日无迹的那间牢房。
白日无迹在靠着墙休息。他听见有人进门,坐起身,看清是李霸地后扑向铁栅栏。
“坤仪载星!怎么是你来……王上,王上在哪?我有忘今焉涉案的证据!岁无偿就是那老头子杀的!你和王上关系好,你……”
他看着站在栅栏对面,一言不发的李霸地,沉默下来。
“你。”白日无迹松开铁栏,“你不是王上派来的。”
李霸地蹲下身,坐了下去,将视线与白日无迹持平。
“我不是。”他从袖子里端出一碗羊肉抓饭,隔着铁栏放在白日无迹面前,“这个……听说你喜欢吃,我找御厨给你做了一份。一会我走了……”
白日无迹只瞥了那碗饭一眼,触电般蹬着地往后退了两三步。
“不是你要走,是我要走!你要来灭我的口吗?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冤案!对王上倚重的王族亲卫动手,我有什么理由,什么好处?你……你不是王上派来的……”
他紧盯李霸地,惶恐地睁大眼睛。
“你是忘今焉派来的!是了,那些仪式,一定是他教你!士兵,士兵!我要见王上,带我去见王上!”
李霸地等他将情绪发泄完毕,再次安静下来。
“别喊了,苗王现在不在这里。与其白白浪费力气,还是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岁无偿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白日无迹退到墙根处。
“你也怀疑是我?岁无偿死时,你是第二个到达现场的人。既然你是忘今焉派来,别指望我会给你提供什么线索。”
李霸地看着白日无迹垂下的发丝,说道:“杀岁无偿的,的确是忘今焉。”
白日无迹望向李霸地,眼中光芒闪烁,终是再次别过头去:“别说了。知道得越多,我死得越快。”
李霸地说:“没关系,你走不出这间牢房。想杀你的人不止国师,还包括当今苗王苍越孤鸣。我也是为了完成他的愿望,所以你可以尽情听你想听的。”
“你!别胡说八道!我可是铁军卫尉长!”白日无迹又一次扑过来抓住栅栏,“铁军卫在苗疆建国时,由初代苗王一手建立,便是先王颢穹孤鸣也未曾向铁军卫动过手!苍越孤鸣为君仁厚,断无可能!”
李霸地反问道:“怎么不可能?他经历过那样残酷的内战,为君仁厚是他的选择,不是他的手段。苗疆内战时我有幸参与,战场上最具决定性的一方势力,不正是你铁军卫吗?”
白日无迹抓紧铁栅栏:“胜者为王,铁军卫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再说当时谁又想得到会是他赢!王上断不会记这种毫无意义的仇!”
李霸地摇了摇头。
“不是记仇,是忌惮。”
他看到白日无迹的动作僵了一下。
“没有选择的余地,说到底,仍是有机会选择。铁军卫若不是东西苗间的铜墙铁壁,而是乱世间流寇一支,它的选择不会有人在意。偏偏铁军卫实力雄厚,立场又决定战局胜负。如果你们不打算选——”
“你讲铁军卫拥兵自重吗!”白日无迹开始摇晃铁栅栏,“没腚眼的小子,说话给我注意!军长对王室的忠心天地可鉴,你一个中原人知道什么!”
“军长,你说铁骕求衣吗?”李霸地想了想,“他能从颢穹孤鸣手底下安稳度过,自然有两把刷子。不过,令苗王忌惮的显然不是你们对王室的忠心,而是你们选择了当权者。”
白日无迹怒道:“这还用说!谁会选一个引外来势力侵略家园的人做王!若是让他上位,难保苗疆不会是下一个中原!”
“这倒不假。”
李霸地微微点头。
“但是当今苗王可是两次单独找过铁军卫,当时的铁军卫,对其不屑一顾。当然,苗王不会在乎你们当时的权衡;但你猜,他会不会在乎铁军卫暧昧不明的态度?铁军卫可以不选撼天阙,但为什么没有立刻支持竞日孤鸣呢?”
白日无迹沉默下去。
“所以,现在作为当权者的苗王,也无法完全信任你们。如果再起一次内战,如果再有一个挑战王权的人,你们会像这次一样选择当权的他吗?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这次的栽赃是完美的借口,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削弱铁军卫。就算没有忘今焉,也会有下一个理由。死的未必会是你,未必会死人,但铁军卫必须完全掌握在他手中。为了孤鸣王室,白日无迹,你可以赴死了。”
白日无迹久久望着李霸地,干涩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当年我收集关于你的情报时,你还是只会大吵大闹的毛头小子。不过两年多过去,你就能面无表情地剖析这么多了。战争,权谋,真能改变一个人至此吗……”
他沉重地叹出一口气,整个人似乎干瘪下去。
“如果这是王上的意思,白日无迹没什么好说。你刚才问,岁无偿死时我在哪……”
白日无迹低下头。
“我看到了那个疯武者,北风传奇。”
李霸地向前倾去身子,抓住铁栏。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苗王宫中见到他。我在苗疆找了他那么长时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在苗王宫里……
“当时议事对我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身上牵系着水月同天的案件,而水月同天与我的朋友风逍遥有联系,我不可能放着不管。
“寻着那名武者的背影,我来到苗王宫内僻静一处。当时那里四下无人,我见失去线索,只好先行离开。结果,刚回去不久……岁无偿就死在那里。如果都是王上的计算,那……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