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时，他端起油灯，在小福子去世的房间里照了一圈。房间不大却深，四面光洁的土墙聚拢成一口巨井，天顶隐没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

“看顾他的士兵，在白天听到过叹气的声音吗？”李霸地看着房间里墙上的装饰窗，问道。

“没有。在白天，他很安静。”海青叔答道。

李霸地将油灯搁在桌上，走出房间。

“如果你的考虑和我是一样的，想来我们有相同的结论。”

他看着海青叔重新关门落锁。

“小福子根本没疯。”

前往驿站之前，修儒在云城歇过脚，这是海青叔给的信息。云城城主如鹤归，之前是方圆百里叫得出名字的高手。尚同会掌权之后，他就不管江湖事，专心治理城镇，效果还算不错。

见到来的是李霸地，如鹤归亲自前往城门迎接。他是个清俊的中年男人，耳朵两旁的头发已经开始泛白。尽管知道在金光练武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听到如鹤归自报年纪有六十五时，李霸地还是吃了一惊。

“你看着才四十几。”李霸地说的是实话，“上一个实际年龄和外貌差这么大的，我只见过撼天阙。”

“撼天阙是苗疆第一人，我不敢与他相比。”如鹤归笑道，“只是勤练武功，强身健体罢了。副盟主来，如果不急，也可以在云城歇几天脚。”

现在可没有歇脚的时间。李霸地借查看魔瘟蔓延情况的理由，去云城的各家医馆转了转。确认云城的确没有隐藏的魔瘟患者，李霸地便话锋一转，问起修儒。

“还是你管得好。这魔瘟在城里风平浪静，城外可是风起云涌啊。”

李霸地顺手从药柜里揪了一根“麻雀子”。这是减弱内力药物的一种，因包裹种子的果荚很像麻雀而得名。

这种药，他在修儒的旧药方里见过。现在它被摆在柜台上，也许能佐证修儒指点过如鹤归，一旦魔瘟来临，该如何应对。

“麻雀子这种草药，可不常见。城主能想到准备魔瘟的特效药，考虑很周全啊？”

如鹤归谦虚道：“不是我考虑周全，是受了一名神医的提醒。本来我也觉得城池守备森严，只要不让魔瘟传进去就好了。但是经过神医提点，确实常备点药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那城主有没有给神医回个什么礼？”

李霸地捻着麻雀子的杆，问得看似云淡风轻。

“比如说，一张写着‘此人留不得速决’的字条？”

云城之外，今日天晴，全无数天前鸟巢山那场豪雨的严酷。而那场冰冷的大雨，也曾随风飘往都城。

张三在那个雨夜被拦在家门外。

拦他的人是铁棘刺。

“三回了，你要有解释。”

铁棘刺身形瘦长，生起气来却也有咄咄逼人之态。

“副盟主叫我关注你，你却放着家中孕妇不管，每周定时前往柳叶坊。你这样，辜负盟主不提，对得住胡小五吗？”

张三的神情，在雨中有些晦暗。铁棘刺身后就是家中的灯火，那是胡小五睡前特意为他燃的。而这烛灯，此刻却映不到张三眼底半分。

“我的家事，不劳你操心。”张三低下头，手不自觉放上腰部，护住腰间的一个布包，“不论是小五，还是副盟主……我都绝不会背叛他们任何一个。你可以放心。”

铁棘刺还想再问，张三先一步从雨中迈进屋檐范围，手已经按上虚掩的门板。

“铁棘刺……你是叫这个名？副盟主对我提起你，你关注我，我很感激。但就算是我，也有想要自己处理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铁棘刺转身，雨水带着怒意拍上门板。

“你还有脸提感激！若不是副盟主，你死在镇安我都不意外！”

雨声掩盖他的质问。

“张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黑瞳！！”

张三拴上门闩，将这句话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