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霸地搓着下巴想了想。对,东边有另外一座大城市拦在必经之路上,想进去要通行证。如果他们假意皈依佛门,混在信众队伍里,佛国未必不会收留。而且他们有接触外界的机会,说不定在哪里就能看到那座金光闪闪的塔。
是个方向。
保险起见,李霸地仍然叫县令签发了通缉令,就说这俩黑瞳盗窃了贡品,抓住之后有重赏。通缉令下发后,再加强警戒,只留往佛国方向的路。
接着,就是动身逮捕他们了。
金光有武功的好处,就是境界远高于目标时,抓人便不需要那么多人手。李霸地拒绝了县令调派士兵的好意,他想请县令做另外一件事。
枷锁上浓墨重写县令与尤采私赎黑瞳始末,套在县令脖子上。
钥匙搁在琅山手里。
“别心存侥幸。今天这个能拿钱赎黑瞳,明天那个就能拿钱赎死刑犯。”李霸地拍拍县令的肩,语重心长,“钥匙你就别想了,琅山活着并且同意给你开锁,你这锁还有的解;他死了,你跟着掉脑袋,明白了吗?”
县令苦着脸称是。
李霸地离开梁郡,一路西行。路上他对内力的观察一直没有停下来,只有在内力使用过度,眼睛发痛的时候才休息一会。
这天是一个青灰色的下午,茫茫青山,滚滚黄尘。李霸地一路走着,身旁空无一人,恍惚间仿佛到了九界边境。
而那远处的达摩金光塔,仍兀自闪动着璀璨的金光,几乎成为天地间一颗标明方向的星。
李霸地不由失笑。这或许就是和尚为佛塑金身的理由吧?走路走得疲惫的行人,看到这一幕,若没有明确的目标,的确会下意识往佛国去。再同佛门接触一段时间,行人就有可能变成新的和尚。
这些茫然而无目的的行人,也许正是佛国的信众来源。
可惜,他有。
李霸地继续搜寻黑瞳踪迹,仍然一无所获。前路还长,他干脆放缓了步子慢慢走,只当是一场远足。
足下泥路不甚平坦,车辙马蹄脚印把路面揉得稀碎。现在未下雨还好,到了雨天,这种路上的泥巴就会贪婪地糊住鞋和裤腿,行路像是在巨兽的舌上趟过,带走一团团肮脏粘稠的口水。
晴天也未必好,泥水干涸后尖锐崎岖,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如果鞋的质量不好,被小石子划伤硌到,更是常事。
李霸地不由想起,和武敛君一起在乡间奔波的那半年。那时如果路上受了伤,尚有同伴和他一起加油打气;现在只有自己一人,走在路上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一开始没带上武敛君,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贡品丢失不是什么大事。尚同会中用品仍有专人采购,一两家大户的上贡,也就是用个新鲜,今年不行来年再上就可以。
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闹出人命来。
之后忙于办案,就更没工夫联络武敛君了。他作为武魁,一定有很多事要忙……
不像自己这个没事找事的副盟主,嗐。
也不知道金雷村的水怎么样了。俏如来说没事,也过去这么些天了,会不会有什么变动呢?
自己给苍狼的回信,交给铁棘刺也有段时间了。不知道苍狼会写什么样的回信,这次他的笔迹应该又会换吧。
对了,小福子——那个疯家仆——修儒治得怎么样了?如果这趟往佛国没有收获,估计最后还得去找他。尤庄上下只有他剩下来了,他的命说什么也得保住。
李霸地发现路边有个人影。
衣服被灰尘染得乌七八糟,脸朝下趴在地上。
李霸地摸摸腰间水壶,还有余量。他走过去,把那人抱起来,将壶口怼到那人嘴边,喂水。
那人的脸上也是一片一片的灰,头发蓬乱,看样子走了很久了。他倒下时,头对着李霸地的脚,可能是从佛国方向来的。
随着水流灌溉,那人的眼皮颤动起来。他抬起手,捧住水壶一连灌了好几大口,才满足地打了个水嗝。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李霸地,疲惫的感谢却化为惊讶——
“副盟主饶命!我这就回去蹲牢房!”
敢情是逃跑的黑瞳?
李霸地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捆起来。黑瞳全程温顺得不得了,甚至主动教了李霸地一个更结实的绳结捆法。
“多谢副盟主,我一定不跑了!”黑瞳——陈安——跟在李霸地后面千恩万谢,“您抓我一人就行,那石大力……那石大力蹲大牢都便宜他,死在路上最好了!”
李霸地没理他:“死路上?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把人家杀了,再过来求我从轻发落?带我找人!”
他把迫不及待要回梁郡的陈安,硬扳回往佛国的方向。
陈安的纠结与苦涩溢于言表:“副盟主,您饶了我!我都说了,我投案就可以了!石大力就是个烂人,没必要……哎好的,我们之前从这个方向来的。”
李霸地架稳横在陈安脖子上的剑:“老实走!”
如此走了四五里地,陈安变得越来越沉默。倒不像是疲惫,而是害怕。
“副盟主,他在前面,我全交代,您别让我过去了。”到了一座黄土山崖前,陈安说什么也不肯拐过那个弯,“太吓人了,我没见过……没见过那样的……”
李霸地就手把他捆在树上,自己前去查探。
石大力就在山崖的另一侧,倚着崖根,弯腰坐着。李霸地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没应。李霸地只好慢慢凑近,推他的肩膀。摇晃之间,石大力的脸露了出来——
李霸地猛地向后一跃。
石大力的脸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色的血纹魔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