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山在衙门大堂里交代出了更多的东西。

“那仆人好像是新来的，送我们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巡逻队，还被问了好一会。”

琅山蹲在一旁，让枷锁靠着柱子，好叫脖子松快一些。

“但是他对路线又很熟悉。名字？我没问……藏起油车后，我们就直接走了。”

县令在旁边批完案卷，打了个呵欠。他审琅山审了半夜，记口供的师爷都扛不住，先休息去了。到现在天光大亮，县令在这中间完全没睡过觉。

他从文件堆里找出一本名册，递给李霸地。

“这是尤庄上下，包括仆人的名姓登记。副盟主想知道，可以翻一翻。”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琅山一眼。

“一把年纪，还去借高利贷！没钱，衙门里凑一凑怎么都有了，偏偏……”

县令摇了摇头，继续翻卷宗。李霸地拿着名册，找到写着“仆从”的部分，打开。

尤庄上贡，兹事体大。出事两月前，尤庄就陆陆续续开始招工。在尚同会新政的约束下，这些工人的去向被尤采记录在册，一一呈报。

这倒省了点事。

李霸地记得，尤采曾说过，找油的时候有几名家仆莫名失踪。按之前王廿五的事迹来看，说不准又是影形搞的鬼。

但如果是影形，没必要非得过琅山这道手。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假扮成琅山，堂而皇之地上储藏室里做手脚。

或者……这家仆，是早就安排进去的？

李霸地从兜里翻出黑瞳名单，对照着看。

影形优势，在于伪装成目标熟悉的人，从而跳过打入内部这个环节，快速达成目的。做不到这一点，又依附于玄之玄的势力，便只有黑瞳了。

想来那道《裁魔令》护下的，仍有放不下荣华富贵而重操旧业的黑瞳。这份黑瞳名单，本是附在盟主令后下发；而在《裁魔令》颁布后，黑瞳名单便撤回，只有部分官员手里保留副本，方便在黑瞳投案时做参照。

李霸地是其中之一。

这些投案和被捕的黑瞳，有的利欲熏心，做出惨无人道的事；更多的则是一步踏错，就此走上歪路。

罪行较轻的黑瞳，判决也轻些。但最轻也有三年五载，现在远没到服刑完毕的时候。

不过，有胜邪封盾成员做官的地方，往往会有一个偏向：

押黑瞳去干活。

修路搭桥，盖房造舍，编筐收割。中原战后百废待兴，能用到人的地方多的是，干脆就让这些人发挥余热，学点手艺也好。

尤庄的名册，专为这些黑瞳开辟一栏。但李霸地注意到，有两个黑瞳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了家仆条目下。

“那两个人，是被尤采赎走了。”县令为李霸地解释道，“不过放心，住还是在牢房里，只是白天要在庄里做活，所以……”

“这种事以后不要干！”李霸地把名册往桌上一甩，“想赎就赎，拿衙门当青楼来了？”

看着县令唯唯诺诺连声称“是”，李霸地忽然感到一种无趣。尤庄虽然垮得土埋到脖颈，但是对于这样的县城来说，恐怕威名仍在。所以才能干出这种藐视律法威严的事。

若这样看，虽然尤采资助了胜邪封盾，但保不齐，并不只是为了讨出路……

但是县令能允许，说明也没怎么当回事。

私赎犯人这种行为，不是简单断一件案子就能解决的。

现下只能先将目光集中在偷油案。尤采尸体的痕迹，经过仵作检验，其为自尽。就算抓到带路的黑瞳，最多也只是判为从犯，重新进大牢。

还不知道能不能从那黑瞳嘴里，撬出“大人物”相关线索的一星半点。

琅山说那“大人物”从头到尾没露面，躲在屏风后面和他交接。他的线索，也只是到此为止。

而这两名失踪的黑瞳，到现在最少已经离开尤庄一星期了。尤采业已去世，上哪去找他们都没准数。

李霸地在黑瞳的名字前面做标记。

线索，就要这样断了吗……

不抱希望地，李霸地分别问了琅山和县令这两个人的去处。

县令果断表示不知道，他一天有很多事要忙。但如果副盟主要缉捕这两人，他立刻就可以签发通缉令。

琅山想了想，提供了一个可能。

“副盟主来的时候急，没看过我们这的地形。”

琅山支起身子，想去文件架上找东西。县令看不过，拿来一卷地图，在二人面前铺开。

李霸地过去看琅山指着的梁郡位置。

“这边上坑坑洼洼的，其实都是山……如果他们藏进这里，的确找不到。

“可也出不来了。黑瞳大多不是本地人，又好吃懒做……不然谁去给魔世卖命？他们才不受上山的苦……那些人会在城里躲躲藏藏，到晚上再走主道。

“而梁郡的主道，您看就是。”

东西向的宽阔道路，西方正指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