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蔺宁欲再去讨个说法,被褚元祯拦下了,“去哪儿?内阁的大事已了,带你去吃些好的。”
“吃?你他娘的还想着吃?”蔺宁瞪着他,“方才奉天殿上,我听你的,没动。眼下你说什么都不管用了,要吃什么,自个儿去!”
“瞧瞧把你气得。”褚元祯笑起来,“你生气做什么?替我打抱不平?”
“这世上没有逮着一个人霍霍的道理。”蔺宁越想越气,“这般受封着实窝囊,俸禄封赏一概不提,还要处处牵制,让你当牛做马,谁稀罕那华而不实的‘世袭罔替’?什么明王?不当也罢!”
“嗯,这倒是一句实话,我即便天天要你,你也没法替我留后,世袭罔替确实没用。”褚元祯面上不恼,反而有心情说笑,“只可惜,养你颇费银子,若是俸禄不涨,今后……怕是有些困难。”
“我与你说正事呢。”蔺宁皱眉道:“你、你真的甘心?”
褚元祯没应,将人拉到了一侧,才压低声音回道:“门阀势盛,直逼皇权,我说到底终是褚氏后人,若褚元恕有心改变现状,我应当助他。况且,你畅想的,要让内阁成为天子幕僚和决策机构,此番愿景若能实现,我甘愿忍下这一时屈辱,换你同风而起扶摇直上。”
蔺宁听了有些哽咽,褚元祯趁机捏了捏他的面颊,问:“感动了吗?”
“不感动,一点儿也不感动。”蔺宁嘴硬道:“你都谋划好了,我自落得清闲。”
“等来日变革事成,使得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那内阁便是首功一件,届时褚元恕定会倚重内阁、倚重你。”褚元祯顿了顿,“我的人权压六卿,这才是我之所图。”
来往皆是下朝的官员,俩人在这实在不方便。
蔺宁消了气,便想起褚元祯方才的话,说道:“你不是说带我去吃好的吗?王爷,请吧。”
“唤我什么?”褚元祯挑了挑眉,这里人多,他不好把人压着欺负,只能佯装不满地质问:“帮你完成了条例细则,便开始揶揄我了?”
“哪敢,我可是知恩图报的人呐,哪次不是让你尽兴而归?”蔺宁知道嘴上占了便宜也没用,小崽子总会在别的地方讨回去,可他偏偏喜欢逗弄人,于是屈指勾住了褚元祯的腰带,往自己面前一拉,“唤你夫君,可满意了?”
“你坏透了。”褚元祯眼神危险,低头瞧了眼腰带,“这么会勾,谁教你的?”
这回蔺宁不敢闹了,乖乖把手收了回来,“到底是什么好吃的?”
褚元祯敛了神色,“你不是齐州人吗,我把褚元恕身边那个齐州的厨子要过来了,今后你想吃什么,就让他做。”
“要过来了?”蔺宁诧异地问:“他竟然肯给你?”
“以利换利罢了,他可没有吃亏。”褚元祯笑了下,“那日我自请担任‘巡抚’一职,替他解了燃眉之急,自然要问他讨些好处,一个厨子算不得什么。”
“你有大把的好处可讨,偏偏只要了一个厨子?”蔺宁故意叹了口气,“这桩买卖可不值啊。”
“确实不值。”褚元祯跟着叹气,“那依你看,要如何补偿我?”
说话间俩人行至宫门口,蔺宁故意避而不答,望见马车随即话锋一转:“怎么是裘千虎驾车,成竹呢?”
“哦,你这几天都宿在内阁大院,却不知城里出了一位画师。”褚元祯语气突然冷下来,“那个杨儇,瞧着平平无奇,竟画得一手十分出色的丹青,近日在城中支了个铺子作画,来客络绎不绝,成竹去帮他了。”
蔺宁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回神,“杨儇?作画?”
“不错,他的画技倒是极好的,我看过一二,便是宫里的画师也比不上,笔下的花鸟走兽栩栩如生。”褚元祯边走边说:“据他所言,之前南下路过嘉善时,手头紧张,问成竹借了些银两,如今作画只为还钱,还了这钱,才好无牵无怪地返回富阳去。”
“只为还钱?”蔺宁停下脚步,笑道:“你信?”
裘千虎坐在马车前室上,见俩人过来便打马上前。
褚元祯不做他想,疑惑地看向蔺宁,“这有什么不信的?”
蔺宁只是笑,转头望着裘千虎:“你日日在府里,看得多懂得多,杨大人与成竹……近来可是十分亲近?”
“亲近!”裘千虎心直口快,想也不想地说道:“那杨大人无论大事小事就爱找成竹,成竹也不拒绝,俩人经常同进同出,嘿!和您俩有些相像呢!”
褚元祯听完,脸色更冷了。蔺宁笑着把他拉上车,“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成竹可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好苗子,你前日还说了呢,管不着别人喜欢什么,怎么这会儿不高兴了?”
车帘一放,马儿跑了起来。
褚元祯揣摩着方才的话,闷声说道:“成竹是近卫营出身,十岁出头就跟了我。我先前还盘算着,若他与墨家二小姐当真能成,便给他买处宅子,至此在京都落脚。”
“这主意不错。”蔺宁看着他,“现在还买吗?”
“买?买了让杨儇住进去?”褚元祯满脸写着不高兴,“我为何要给他人做嫁衣?”
“我瞧着杨儇为人正直,也是块做官的好料子。”蔺宁总结道:“当得起‘良配’二字。”
褚元祯没应,干脆两眼一闭靠到了车座上,演了一出“眼不见心不烦”。
蔺宁觉得好笑,由着他生闷气,适闻车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掀帘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不是回府的路,“哎——这是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