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本青三日后下葬,依着他生前定下的事宜,新坟坐落在城郊密林中,朝着皇宫大内的方向。
蔺宁带着圣旨去了,未发一言,一把火将那黄色的绫绸布烧了个干净,看着灰烬被风扬起,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今日身着内阁首辅的官袍,白鹇立于青袍之上,像极了昔日的故人。
祭奠完事,蔺宁径直去了内阁大院。褚元恕要求内阁五日内修好租佃条例,摆明了是在施压,若是此事做不成,那他这个内阁首辅只有卷起铺盖走人——滚出京都了。
到了大院,檐下已经立了一排人,内阁人手不多,除去一个首辅,还有五人,此刻都恭恭敬敬地候着,只等蔺宁过来重掌大局。
蔺宁没有故意拿乔,抬眸扫了一眼,见都是些年轻面孔,心里便有数了。内阁是个不受待见的地方,稍有权势的人家都不会让孩子来这儿熬资历,此刻站在这里的多半是没权没背景的穷书生,不过穷书生却有一个好处:肯干。
蔺宁大手一挥,“来吧,将顾首辅先前留下的东西统统拿来,接下来几日是内阁生死存亡的关键,今后是被人继续踩在脚下,还是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就看这一搏了。”
说来奇怪,穿越之前蔺宁最烦让他无端加班的领导,恨不得要把那个领导大卸八块才能解气。如今自己成了这领头的羊,他反倒生出了“加班”的念头,只是他良知犹在,宫门落锁前将众人一一遣散了,自己留下来琢磨那些条例细则。
内阁这处大院位于皇宫一隅,日头落下后,屋内也暗了,蔺宁翻遍整个院子,也只寻到几截火烛。
一番折腾下来,院中已经完全看不清了。蔺宁快步往回走,却见屋内不知何时亮起了灯,微弱的烛光中还有人影晃动。
“你去哪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褚元祯抱臂倚在门口。
蔺宁眯眼望去,褚元祯今日着的是羽林卫官服,腰间扣着一条玄色腰封,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身段。他一个没忍住,上前摸了一把,“怎么,才一天不见,就这般想我?”
褚元祯顿时红了脸,“有人……”
那“人”字话音还未落呢,就听屋内又一道声音响起——“下官见过太傅。”
蔺宁的手还贴在褚元祯腰上,闻声赶紧缩了回来。屋里头司寇青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言。
“这个——这不是巧了嘛。”蔺宁尴尬地咳了两声,“我如今到了内阁,不是什么太傅了,按品阶不如你,你快快起身吧。”
司寇青这才直起身子,“大人不必拿品阶说事,下官敬着您是应当的。”
“好了,过来用饭。”褚元祯打断二人的对话,转头看向蔺宁,“你们内阁有个机灵的,方才跑到府上送信,说你今夜不回来了。我想着你大抵还饿着,就过来瞧瞧。”
“确实饿着。”蔺宁闻到了饭味,“有鸡?”
“别院后山的鸡养了许久,正是肥的时候。”褚元祯说着打开食盒,“你这鼻子倒是灵光,一闻便知道是什么。”
蔺宁爱吃鸡,尤其对褚元祯别院里的鸡念念不忘,他走到桌前坐下,抬手招呼司寇青,“一起吃啊。”
司寇青哪里敢,连连摆手,“下官吃过了,宫里头人多眼杂,下官去屋外守着,大、大人同殿下吃吧。”说罢躲了出去。
小厨房今次研究了新菜式,瞧着像是道八宝鸡。褚元祯将鸡肚撕开,夹出里面的火腿和嫩笋放到蔺宁碗里,说道:“你吃你的,这鸡是杨儇指点着厨子做的,尝尝合不合口。”
“杨儇?”蔺宁登时想起了裘千虎的话,拿筷子敲了下褚元祯的手背,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吗?裘千虎悄悄塞给你的话本,便是杨儇给他的。”
提到话本,褚元祯的脸又红了,俩人独处时他尚能放得开,可骨子里终究还是内敛的,此刻也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嗯什么啊?”蔺宁皱了皱眉,“你知道他是、他是……嗨!你到底知不知道嘛!”
“知道,成竹与我说过。”褚元祯抬起头,“咱俩不也是这样的么,我又管不着别人喜欢什么。”
蔺宁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那他与成竹……”
“不是!”褚元祯斩钉截铁地说:“决计不会!他与成竹走得近些,连带着与裘千虎也熟络起来,这才有了上次那个话本的事。成竹为人向来细致妥帖,但与他是绝对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