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以前,竟还以为这就是‘深爱’的表现,竟还……羡慕过夫人。”朝露摇头微叹,自觉可笑,“其实夫人早已对我有所暗示,只是我愚钝,后知后觉罢了。”
临岚走上前,抚了抚朝露纤瘦的肩,劝慰道:“朝露,在我眼里,你始终是个伶俐的姑娘。谁没有被事物表象所迷惑的时候?只要看清了真相,你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一切都为时不晚。”
“是啊,朝露。”温柔的晚霜语气坚定道,“我们以后便自由了。大千世界,还有许多美好之事等着我们去体验,开心点嘛!”
“嗯嗯!我不会沉溺于过往的。”
少女的烦恼似花开花落,随风而逝。朝露转而绽出笑颜,牵着临岚,搭上姐妹们伸来拉住她们的手,认真道:“从这里出去后,我立刻忘掉僭灵城!”
女孩们轻灵的笑声涤荡了霜洞中的郁气,临岚也拽着脸色苍白的月琢上了岸。
“她……为什么没来?”月琢稍定了定神,便追问四个少女,“可是有什么困难?”
临岚也关切地道:“对,我们想问……‘洛夫人’要逃一事,当真惊动了洛永离?你们既在通道即将关闭时才得以脱身,可有被他为难?”
“没有没有……夫人是自愿留在府中的,当时城主还未回来,谈不上为难我们。”朝露不好意思道,“因为我们几个从未出过洛府,不太认路,所以走得慢了些。”
临岚心中忧虑更甚:“那她为何……”
“夫人对我说,僭灵城中任何一人离开,城主都不会在意——唯有她,不能走。”朝露抬眼望住临岚,眸中染上肃穆的哀色,“她一旦离去,城主定会重蹈百年前的覆辙……到那时,这座城中尚且鲜活存在的所有人,就都走不了了。”
“雪奴……”临岚别无他言,低眸念着她的名字,竟是在暗暗祈祷。
“多谢姑娘告知。”月琢向朝露等人颔首致意,又挥动五指,弹出四枚紫光熠熠的仙羽,“巫凰雪崩,山路崎岖,并不好走,我送你们一程。”
“你又拔羽毛?”临岚睁大了双眼,却未阻止。
是啊,仙羽令如此万能,不用它的话……她又能为她们做些什么呢?
四人分别接过了仙羽令,正自惊奇,却见那神物陡然焕发出无与伦比的绚丽光芒,仿佛夺去了本就白亮的午后天光,而将她们四个尽皆托举向暖柔绵延的高空云层。
雪岭之上,清风如纱,轻柔地拂过少女们的面颊,又将她们徐徐送去各自期许的远方。
光影落,月琢忽觉一阵晕眩,悄悄抵住了冰凉透骨的霜洞内壁,缓解自己背上皮肤撕裂的痛楚,不让临岚发觉。不过顷刻,他便神色如常。
“我们也出去吧。”月琢挪步,踢动了满地碎石,故作轻松地对临岚笑道,“这里……不适合待了。”
“嗯,找个地方,帮你烘衣服。”临岚化黯然为毅然,一本正经地道,“……顺便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僭灵城西北,藤屋。
二人又回到了初次相见之地。虽然仅过了短短几日,却似隔世而归,彼此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临岚停在从藤屋顶柔柔垂下的茎蔓绿帘前,像是鼓足了勇气,方抬手一掀,举步跨入。
清爽的绿意奔涌向她,润湿了那双略显疲倦的秀目;浓郁的木香喷薄在她的鼻唇之间,令她不禁现出一抹舒心的笑。
“月琢,我们又回来了。”
她说完这话,自己都愣了一瞬。
这种感觉恰似久远的回忆,似曾相识却缥缈难寻,又似昨日才刚经历。
临岚心虚地回首望他,而他并未显露如她所想的情绪波动,她便又放心下来,小心地引他入屋。
“月琢……”临岚犹豫着叫道,“把衣服换下吧,我去外面帮你烘干。”
她语声平静,像在陈述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他却忽地攥紧了衣袖,讷讷然没有动。
“……怎么,要我帮你吗?”临岚眼光下移,对着地面,游离不定。
“不、不用……”月琢生硬地答道,缓缓将手放在腰前的织金玉带上,迟疑着,终向她坦白,“我可能会变回原身,望你不要介意。”
语罢,他五指灵巧一翻,抽开了束身的衣带。
宽袍落下,临岚未及闭眼,但见柔白的光雾似遮羞的轻纱,袅袅然笼罩其身;她正要挪开视线,那团光雾又如被风吹化的烟云,杳然消散了。
“月琢,你——”
她再次睁大了双眼,盯着光雾余影下那只孔雀一般大小的彩羽紫凤,惊讶得不知所措。
“……让你见笑了。”紫凤弯着修长的脖颈,别过脸去,温润的声音却与她记忆中的那人完美重合。
她慢慢蹲下身,不自觉伸出手想要触摸,玉指却在触及他之前堪堪停住——紫凤的羽毛鲜亮夺目,本应是层层铺盖,浓密华美,然而到了胸下和后背,竟渐显疏落,甚至隐有斑驳的血色——她不敢摸了。
但他仅是低了头,半合着眼,轻声道:“没事,可以摸的。我不痛。”
临岚这才将柔暖的掌心覆了上去,顺着他彩羽生长的方向轻轻抚过。
……湿的,很重。
“霜洞之水富含灵力,可洗去世间污浊,但也很难自然蒸干。”紫凤仰起了精巧的脸,用漂亮的冠尖碰了碰临岚的手臂,“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