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前狭隘了。
*
数日后,崔尚书下朝往贡院途中,遇两书生拦轿喊冤,其中一个更是披麻戴孝、形容枯槁。
崔尚书要把人请进贡院,他二人却连连摇头退避,直言不敢踏入院内。
最后,是皇哥儿出声,把人带至君后在内城最北侧的一处私人宅院。
崔尚书与萧瑾宸屏退左右,问明书生冤情,方知他们分别是上届乡试和会试的落第士子。
披麻戴孝者,是在会试落榜。
即两年前的会试,柳玉岩的同届考生,恰好分在他对面号舍。
那日落座不久,差役嚷着前边有人夹带小抄被发现,故要查验每个号子。对方在搜查时,不小心打翻了柳玉岩的水,而后姿态摆的很低,连声道歉,硬提了壶水送他喝下,恳请未来的进士老爷毋同自己计较。
柳玉岩起先不肯喝,道自己水囊还有水,而差役怕对方生疑,自己端了杯子喝一碗,自证清白,也给对面的书生一道送了水。
夜里,书生跟柳玉岩前后脚闹起肚子,一连拉了两天,精疲力竭。
他连卷子都没答完,回去又病了一场,后两场都没参试。
书生母亲一直自责,以为自己准备的干粮害了儿子,郁郁寡欢,不日便病倒了。
他家中仅余一老母,母亲病了便没回老家,而是留在京都看大夫。他白日在林氏酒楼打工,晚上就在家自习备考,想着倘如有幸得遇赵大人,或可向他请教一二。
哪知,病来如山倒,他母亲再没好转,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若仅仅如此也罢,只恨自己时运不济。
偏偏他在酒楼做工时,听萧策吃醉了酒吐露心声,道林家哥儿不识好歹,竟敢拒他的亲,看上那个姓柳的,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他动动手指就能叫他马失前蹄,科举无望……
至此,书生方知,那日差役竟是故意打翻柳举子的水,而自己不过是无辜卷入其中的冤死鬼!
可怜他母亲就这样去了,至死都在怨怪自己,不知背后冤情!
他没了娘亲,又失了仕途,誓要跟萧世子鱼死网破。可他一介布衣,满心愤恨,再无心读书,能如何对抗人家皇亲国戚呢?
那位姓柳的举子,亦不曾告官,可见赵大人并帮不了忙,甚至说不定乃一丘之貉。
随后,他辞去活计,浑浑噩噩度日,想着日夜跟踪萧策,最好能挑个他落单的机会,报仇雪恨……
可哪里容易呢?
不过倒是因缘际会,结识了另一位深受科举舞弊之害的书生,他二人势单力薄,只能藏于暗处等待。
直至日前,坊间流言满天,又将崔大人夸得天花乱坠,道青天下凡,来彻查科举舞弊,他俩终生了点微薄希望,想尽力一试。
另一位书生,则是三年前乡试落榜学子。
据他所言,自己的卷子被人调换了,换他试卷之人,便是他同乡的致仕乡绅家的嫡孙。
那人自己卷子答的烂,不止换了卷子,还背熟他的文章,旁人问起,甚至有胆将他的文章背出来炫耀。
他找上门去,那人便买通知县,判他诬告,夺去秀才功名……自此,他背上污名,受族人奚落谩骂,妻子嫌他丢人,堕胎和离,另嫁他人。
含冤莫白,妻离子散。
“崔大人,学生求大人做主呐!”
两人不识皇哥儿身份,便只跪拜崔尚书,以头抢地,苦苦哀求。
崔尚书将人扶起,郑重承诺定会彻查此案。
只是……他看看萧瑾宸。
“柳举子?莫非真是……”
“定是那柳玉瓷的兄长无疑,同林家哥儿有关的农家子书生,应当没有旁人了。”
萧瑾宸想到那人,眼泛精光。
这一招顺水推舟,借势而为,妙啊,妙哉!
*
话分两头,青云坊状元铺后院,柳玉瓷、吴煦亦正与柳玉岩、老张头谈论此事。
柳玉岩等人是晌午时分到的京都。
这一趟,鉴于老张头年纪大,舟车劳顿,病了一场,走得慢了些。
江逐心将人送到,便告辞离开,独自去开了客栈。她受张牧之托,留在京都保护老爷子,然无名无份,她总不能叨扰柳家或林家,便决定暗中观察。
而柳玉岩、老张头和谷子,听闲汉介绍青云坊开了间金玉状元铺,便猜是瓷哥儿他们,请人领路直接寻到了青云坊。
彼时,柳玉瓷正在接待客人,见到兄长和老师,惊喜地将人带到后院叙旧。
“哥哥,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么?巧了,哥哥也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