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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蓝云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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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挂钟滴滴答答,交谈声也断断续续。

熟悉的地方,温暖的空气,跳跃的话题,两个人凑在一起把夜熬穿。

“怎么可能记得,我走的时候她才多大啊,好像一岁都没有。”

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沈旌祺。

凌初一挑眉:“那你有没有和她说那句经典台词——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她现在也是小时候。”稍稍停顿,郑庭酒笑起来,“其实我好像还真没怎么抱过她,你那时候会不高兴。”

凌初一:“?”

怎么可能,他至于吗?

郑庭酒又轻飘飘拉回话题:“没说,多说几句我担心她张口管我叫叔叔。”

凌初一哈哈大笑。

“你什么时候买的地毯啊?”

“你走那天晚上之后没几天。”

“抄袭我的设计。”

“换句好听的。”

凌初一抬起头看他——郑庭酒盘腿坐在沙发上,这人不喜欢坐地毯上,说太矮了。所以他一个人坐地毯上,把自己塞进沙发与茶几——郑庭酒和茶几之间的空隙,向后懒洋洋靠着。

对视几秒后收回视线,低头笑了一声。

“没有好听的。”

“声音什么时候恢复的,疼不疼?”回国这么久,郑庭酒发现他最在意还是这个问题。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了。

“……祁愿没告诉你?”

“他忘了。”

“哦。”凌初一说,“不疼,就是没声音而已,不会疼。早就恢复了,好像就初一开学前吧,七八月份的样子,哑得突然恢复得也突然,我当时还挺不习惯。”说到这里他看向郑庭酒,温和地调侃道,“倒是你现在看上去好像有点心疼。”

郑庭酒一只手握在他颈侧,拇指按在喉结上轻轻摩挲,这其实是个相当亲密的动作,凌初一心理上有点想躲,生理上却抗拒不了郑庭酒的接触,他的身体比他更爱这个人。

然后听见他说“我很心疼”。

凌初一倏地没了声。

哑了大半天才想起来话怎么说,十分哀怨说出口只剩一分嗔怪:“吵起来那天晚上也没见你长嘴。”

郑庭酒神情认真:“现在长记性了。”

“……我也没长嘴。”凌初一受不了这种眼神,吸了口气,转移矛盾,“我当时真没想走,我就是……那么大雨你还真舍得啊……我那天晚上出去祁愿就给我脖子上剌了一道你知道吗?”

“我看看。为什么?”

“一个月了还看个屁。”凌初一嘟嘟囔囔,“他都跟你说那么多了,没告诉你他恨我恨得要命?”

凌初一现在多少有些破罐破摔无所谓的心态,祁愿像个天降的bug一样,把他想让郑庭酒知道的和不想让郑庭酒知道的全说了。

敢情两个人的嘴全长祁愿一个人身上了。

而郑庭酒没表现出更多的情绪,又避免了他的不安和难堪。恰到好处的询问,回忆,心疼——自然而然融入那几年,就好像他们是一起走过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零一个月,每一天都有郑庭酒。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堵在洞口的巨石被人轻轻翘起条缝,那人背靠着石头和他漫无天际地聊,某种说不出口的束缚好像也松开了一点,凌初一小心地凑到洞口,贪婪地吞食氧气。

“对不起,下次不放你跑了。”郑庭酒伸手去扒他的衣领,“别动,我看看。”

“你找什么?”

“烟疤。”

“……早看不见了郑庭酒。”

郑庭酒沉默了十几秒,重复道:“下次不放你跑了。”

凌初一一乐,觉得这话听起来怪可爱的。

“我没控制住情绪,那天晚上突然发火……”

凌初一:“?”

你发火?冷着脸让我换衣服那几秒吗哥哥?

开玩笑的心思还没浮上来,就被郑庭酒一句话按回去了。

“是因为李舒老师和我说秦典下葬那天,你抱着骨灰盒哭了一路……这话把我的心都割下来一块。”

留下一个湿淋淋的缺口。

“你那时候胆子那么小……”怎么就扛得住不告诉我……不知怎么,顺着那缺口滑了出来的不再是质疑,反而成了胆怯,“怕吗?”

凌初一轻轻一眨眼,才发现自己忘记呼吸了。

半晌。

“还好。”

“忘了。”

“秦典葬在盛安陵园了,那儿环境挺不错的,周围邻居也挺多,应该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记得她的骨灰盒是我抱去下葬的了,原来还有这事啊。”看来在他手中辗转的骨灰盒还不少……他那时候多大?十岁,十一岁?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别难过。”凌初一盘腿坐着,手肘撑在腿弯处支着额头,他垂眼提议道,“我现在可以替以前的我给你道歉,你还接受吗?”

“不接受。伤心归伤心,但也没有资格承这句道歉了。”

“那不说了。”凌初一叹一口气,不想多聊这个话题,“我们这两个月光道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结仇了。别继续算下去了,感觉好累。”话刚说出口又觉得不妥,又接着说,“不过我那天晚上确实说错话了——”他把头抵在郑庭酒膝盖上来回磨,亲昵地服软,“郑庭酒,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沈昭前一天晚上告诉我让我去接你,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郑庭酒顺了他的意:“不信。”

“?”

“没冲上门把昭叔审问八百遍?”

凌初一抬起头,笑了:“他也什么其他的都没告诉我呗。”

嘴上不停,手也闲不住的凌某从人书包里摸到了几颗薄荷糖,跟郑庭酒昨晚给他的一样。撕开一颗放嘴里,慢慢化开感觉实在是凉得让人想锯嘴,干脆直接嚼了。

一时间只剩下“嘎嘣嘎嘣”的声音。

郑庭酒笑他怎么跟个仓鼠一样。

“不喜欢吃,那天晚上拿蛋糕的时候怎么没说,那个蛋糕应该很甜。”

“那蛋糕齁得慌。”凌初一说,“那时候还在装乖,当然不说。不过也说不上有多不喜欢,昨天晚上是故意气你。”凌初一抓抓头发,“还挺幼稚。”

说完又撕了一颗糖,扔进嘴里又是嘎嘣嘎嘣,两下就嚼完了。

郑庭酒把他手中剩下的糖抠出来拿走,认真问:“这种程度能接受,是吗?”

“正常都能,没那么矫情。晕血都治好了,不差这一个。”凌初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也就认认真真答了。两个人这么面对面坐着聊,语气,姿态,表情都是放松且平静的。

十二月的第一天,穿着郑庭酒的衣服,披着郑庭酒的毯子,窝在郑庭酒脚边絮絮叨叨,这个场景太软和了,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张牙舞爪的。

不过情况好像不太允许。

没想到杂七杂八地又聊一堆了,郑庭酒突然说:“凌初一,你不打算告诉我秦典写了什么吗?”

还是问了。

顷刻,空气降了温。

沉默,一秒,两秒……一分钟。

“你为什么没看?”

“我和秦典也算不上是朋友。私人物品,我需要一个授权。”

“你还挺严谨。”凌初一没忍住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就散了,再抬眼时神情冷了几分,于是刚才那股透着几分撒娇的劲儿也没了。

郑庭酒在心底叹一声,觉得可惜。

“不打算。”

干脆,清晰。

简单得让人无措。

“谢谢你帮我拿到了遗书,哥,但是下次不用了,没必要。”

郑庭酒意外地眯起眼。

这个反应实在是意料之外。

凌初一表情诚恳,嘴上却强硬地直接转移话题:“不说了,不然待会儿又得吵,我过来,不是想说这个的。”

他不等郑庭酒反应,避开对方的目光若无其事继续说:“我昨晚说,我不要你哄我。至少,至少,不要是因为那些事,是因为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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