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铃声响起,下半场早自习开始,文科五班英语老师拿着书踏进教室,江修跟着把手中的地理换成英语,然后推了凌初一一把,把人叫醒。
要不说住校节省时间呢,他今早到教室的时候凌初一已经趴课桌上睡着了,还给他桌上留了个条,写着老师来叫我。
要是平常江修才不管什么老师来不来的,只要听见铃声响就是一拳:别睡了,起来背书。
不过换了个新环境,睡不好也正常,加上这人这几天病恹恹的,他也就大度地放凌初一睡了三十分钟的早自习。
凌初一直起来,撑着脑袋醒了两分钟的觉,然后从箱子里抽出本英语教辅安静看着。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提醒了一句明天下午考英语,现在不知道干什么的就背背作文,实在困的就站起来。
凌初一有些懵地转头看向江修:“考试?”
江修余光看见凌初一转头说话了,但他竟然没听见——整个文(5)班不太热情的早读声实在算不上响亮,他也有些懵地转头看了凌初一一眼,得到了确认。
凌初一又说了一遍,这次他听见了。
哑的,基本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气声,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昨天还能说能笑,一晚上就恶化成这样,江修皱起眉,看着书面无表情道:“你张嘴我看看。”
不出意外的喉咙发炎,肿得不算厉害,江修扫了一眼,心里大致有个数后才回答说“月考”。
说完自己头疼地叹了口气。
十月份月考在今明两天,算上十月月初的分班考,这个月就有两次统考了。
而且因为这个月放了国庆长假,所以月考后的月假也没了。这意味着他们得一直上到十一月月底……让人心碎的时长。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点怏:“别吃辣,少说话。”
月考两天,讲试卷一天,依旧是考完试的第二天下午出成绩,江修星期天晚上到学校的时候连榜都已经贴出来了,他背着书包拎着东西走了过去,几个眼熟的文(1)班同学站在那里,看见他就是一阵“啧啧啧”的死动静。
高三文(1)班离走廊荣誉墙最近,成绩榜一般也粘贴在这个地方,每次只要一出成绩,在榜单面前晃荡的五个里面有三个都得是文(1)班的。
江修也跟着他们“啧啧啧”,然后扫了一眼成绩。
江修,一个数学满分一个地理满分,高三年级文科第一。
意料之中。
凌初一排名三十四,稳定的数学满分和英语接近满分,以及语文直逼不及格。
也是意料之中。
一个叫许远舟的男生说:“哎你说学校会不会破格把你从五班捡回来啊,哥几个现在打球都差人了!”
江修一个白眼:“得了吧,下课十分钟都非要拿来做题的人跟我讲打球?”
“我下课十分钟都拿来做题不也没考过你么。”许远舟笑嘻嘻地,“不过你不回来也没什么,班长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知道现在班长是谁吗?何时律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感觉小柏新长的头发都要被他的新班长气得掉完了。”
蒋御楠直降五班后,一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班长,毕竟蒋御楠原来做得太好,班上所有人都默认她就是文(1)班唯一的班长,大家都很默契地打算等蒋御楠回来。
小柏也默许了这些幼稚的少年义气,只交代了一句那学习委员暂代班长职务吧。
学习委员是个温柔和善的小姑娘,也姓蒋,叫蒋云。蒋云是蒋御楠原来的同桌,两个人关系本来也好,就这么答应了。风平浪静半个月,结果前几天上了节地理公开课,大半个学期没在课前喊过“上课”的地理老师一走进教室就是一句洪亮的“上课”——
蒋云没反应过来,其他同学也没反应过来。
两秒的尴尬后,何时律反应很快地喊了声“起立”,整齐的“老师好”终于响起。
何时律插嘴:“下次可以不要当人面说人坏话吗?”说完自己抓抓头发,尴尬一笑:“这不是你们都推荐我当呗,我就一收作业的,以前也没当过这么大的官啊。”
几个人哈哈大笑。
这会儿离晚自习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江修走前问了一句“你们宿舍楼几点关门”,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回答他,还是何时律靠谱,直接说:“凌初一没在宿舍,在校医院挂水呢。”
听见是问凌初一,许远舟补充道:“我们刚刚还去探望他来着,特意去他面前分完了一整包辣条,爆辣的。可惜,没吃完就被校医赶出来了。”
江修有些意外。
倒不是觉得跑病人面前吃辣条意外,毕竟这帮孙子更缺德的事都干过,但许远舟什么时候和凌初一这么熟了?
很快他就从凌初一那里得到了答案。
吊瓶里的药液只剩下一个底,凌初一坐在校医院的椅子上,听江修嘚瑟完自己年级第一后才回答他:“许远舟,对面宿舍的,每天晚上都来我们宿舍让我给他讲道函数题。”
他声音还稍微有一点哑,但比之前好多了,最夸张的是星期五那天早上,根本发不出声音,蒋御楠都震惊得转回来问他受什么刺激了。
讲题?
江修:“……”
人之前都哑成那样了还虐待同学?!
凌初一乐出声,从口袋里摸出包辣条:“人还特意行了束脩之礼。赏你了。”
江修接过辣条,很没有道德地在病人面前吃起来,然后被校医赶出去。
“你哥托我带给你的,待会儿上课别迟到啊。”江修吸进去一大口空气清新剂,在校医的数落声中边咳边转头跑了。
无福享受辣条的凌初一在奇怪的味道中抿着唇呆坐了几秒,然后才转头看向江修放在一旁的袋子。
什么东西这么大一袋?
胡思乱想半天,拔了针拿了药,凌初一直接在校医院打开了袋子。
最上面是他的书包。书包里是他那天落在郑庭酒家的试卷,课本,教辅,还有另外两副眼镜。
下面是他上个星期穿去郑庭酒家的那套染了血的校服,被重新洗干净了,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和他那天穿走的衣服一样的味道。
手指在校服不算柔软的布料上短暂停留,凌初一没什么表情地把书包拽出来,动作幅度有些大了,从书包侧袋滑出一对小小的耳朵。
凌初一盯着那对棕色的小耳朵懵了一秒,然后立马伸手抽了出来。
脑海中“哒”的一声轻响。
是他的小泰迪。
盯着小泰迪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后,凌初一一只手拎袋子一只手攥着小泰迪,面无表情回到宿舍,面无表情拿出手表,输入号码。
下午六点整,郑庭酒准备出门陪两位家长吃晚饭,换衣服的时候接到了陌生电话。
本地的号码,郑庭酒接起来说了声“你好”,对面没说话。
半分钟的沉默后,郑庭酒先开了口:“凌初一。”
“郑庭酒。”
郑庭酒问:“嗓子还疼吗?”
“现在不疼了。”
又是半分钟的沉默。
郑庭酒关上门,无奈轻笑一声:“别紧张,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没紧张,我就是感觉有点尴尬。”凌初一盯着手下的书包拉链,被他左右拽来拽去,稍微有点吵,他又停了动作,转而拿起桌上的小泰迪,“你把这只熊送来给我干什么?”没等对面回答,他又接着说:“郑庭酒,我现在不需要玩具哄了。”
郑庭酒勾起唇。
长大后的小初一不需要玩具哄了。
其实小时候也不需要,他们会争吵,会冷战,但任何矛盾都从来不会隔夜,因为每个夜晚他们都会共享同一个枕头和拥抱,像两只互相依偎的小兽,在熟悉的温度中才能入睡。
尤其是凌初一。
“嗯,哄我的。”郑庭酒走出电梯,安静的地下车库里有一点回音,传进手机里模模糊糊的。
“郑庭酒,这熊本来就是我的,你拿我的东西哄你自己?”
“你拿着,就是哄我。”
这话没法接,凌初一轻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顺带告诉你我回去了,想不到吗?也告诉你很多东西我都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