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庭酒沉默扶额，很无语也很无奈，但在祁愿一本正经的描述下又有点想笑。

同时又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落落地往下沉。

他放下手，看向祁愿：“凌初一为什么会去找你们？”

“这个嘛……”祁愿又点了支烟，看着郑庭酒说因为秦典啊，你不是猜到了吗。

“……他要干什么，给秦典报仇是吗？”

祁愿嗤笑一声：“算是吧。”

“秦典的死在新巷那一块不是什么秘密，跟那个时候新巷的住户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不过现在有没有封口也不好说。”祁愿说，“那小丫头从小被她爸打到大，被打死简直是早晚的事，小五还多管闲事去劝过……好像劝过？记不清了，太久远了。”

“后来我就没怎么见过秦典了，后面听凌初一说才知道原来是去上学了，跟他是同学。”祁愿摆摆手，“说远了，反正某年某月某日，你亲爱的凌初一好端端的安逸日子不过，小脑抽筋跑去新巷找秦典，被那遭瘟的爹撞上，又被周世初碰上了……周世初才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他把凌初一带走关了起来，实话说我至今没想明白周世初关他干什么，反正我也没亲眼见到……然后易城顺手给放了。”

他就这么把人给放了，连放的是谁都不知道，就是某天回家发现路边一所房子有小孩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他就顺手把锁破坏了。

“然后就遭报应了，小五死了。”祁愿夸张地摇着头叹气，语气是遗憾的，人却是笑着的，“早跟他说了别手贱别多管闲事，碰上周世初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就长记性了吧。”

不止易城，他也长记性了。

——从小养到大的小朋友死了，就伤心得连我也不相信了。

祁愿还在笑：“结果这破事他大爷的竟然还有后续，差不多两年后，被救的小孩主动找上门了。”

余光煞有介事问他们要不要给小孩联系一下家长或者联系警察局什么的，不然就想办法把人送回学校。易城拗不过她，去找小孩聊人生了。

给小孩找学上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毕竟小孩从上到下穿的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贵，那么小孩是来干什么的？

他“说”，希望你们帮我。

他“说”，我知道一年前你帮了我，也知道你们有个成员被周世初杀了，我希望你们帮我，杀死周世初。

要不说是小孩呢，这么几行字祁愿边看边笑，还得念给易城听，易城冷酷地说他已经不干了，祁愿则面无表情写了一句“找你爹妈帮忙吧小少爷”。

“十多岁小孩倔得跟头驴似的，每天都来，刚开始不声不响地和猫坐一起，后面开始教易城手语。”说到这里，祁愿头痛地吸了口气，又无奈笑出声来，“我至今不知道他俩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沟通的，早让我发现我肯定不会让易城跟着他学。”

凌初一打手语很快，跟小说里结印似的，不吸引易城都难。

郑庭酒看着祁愿：“他只是说不了话，又不是听不见。”

祁愿：“……”

祁愿：“…………”

祁愿若无其事：“后面凌初一说，他自己动手也行，他要和周世初决斗哈哈哈哈哈哈。具体的记不住啦，反正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你自己听听这话有多扯淡。不过嘛，他就是奔着R去的，比老九野心还大……但是我老婆答应他了。”

他冷笑一声，眼底是漠然的嘲弄，越漠然越是语气轻松：“因为那个时候易城已经不相信我了，当然不会听我的。不过我后来才知道易城就是想折磨他自己罢了。”

站的时间有点长了，祁愿有些不耐烦，他的回忆里高兴的事情好像挑不出来几件，说得颠三倒四，然后就开始敷衍：“刚开始其实就是逗他玩，凌初一那时候是真的脆弱啊，跑两圈都要喘，后面确实教了他很多东西，谁都教，三姐还教他做饭呢。当然，纯折磨他的也不少，这些我就不说了，不然你肯定得恨我，还有什么我想想……其实可以很多事情都没必要，凌初一非得犟要‘九’这个数字，我现在想明白了有可能是因为你？反正老九被他送局子里了，连同他手下那几个伥鬼六，七，好像还有老八？忘了。R很久没这么干净了，他想要九就给他咯。再然后相安无事那么一年左右，再然后周世初为了给凌初一一个惊喜，从上到下把R处理了，再然后——”

祁愿弯起眼睛：“我们就见面了，Tequila。”

“好了我说完了，走吧。”

郑庭酒盯着他看了十多秒，然后说：“我问，你答。”

“……咱能换个地方吗？我是真的冷。”

最后在大排档坐了下来，凌晨一点的小吃街烟火浸染，人声鼎沸，澄黄色的酒液倒进一次性塑料杯，溢出漂亮的泡沫。旁边一桌全是大学生，啤酒瓶碰在一起的瞬间一群人欢呼，互相恭喜，庆祝他们的项目成功进入国赛。

祁愿跟着听了半天，觉得还挺有意思，边听边问郑庭酒上大学好玩吗。

郑庭酒说还可以。

这个时候隔壁桌新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好像是某个人的女朋友，一个大男生站起来大大方方给大家介绍，一桌人一边起哄一边祝福。

然后有人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这臭小子除了搞项目就是搞项目，不合理。

一群人边笑边附和，刚刚坐下的女孩也大大方方跟其他人干杯，笑着说：“他跟他前女友大半夜在学校二田分手被我撞上了，他当时看起来都要哭了，结果我一个偷听的准备溜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说同学你好，可以填个调查问卷吗——就是你们这个项目。”

所有人哈哈大笑。

祁愿也笑，举起塑料杯一饮而尽，是真的开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周身那种散漫无谓的气质一扫而空，忽略眼角的细纹，他看起来好像年轻了十岁，跟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结果那群大学生笑完他还在笑，跟抽风了似的。

郑庭酒：“……”

“别这么看我哈哈哈哈……”祁愿又一口气干完一塑料杯啤酒，终于能正常说话，“我想起一件巨好笑的事哈哈哈哈。”

“易城有只猫，是只小黑猫，眼睛是绿色的，叫一二。”

祁愿本来是在为自己那件“巨好笑”的事做铺垫，说完却发现对面的郑庭酒明显很感兴趣的样子，有些奇怪地问：“你喜欢猫？”

郑庭酒没点头也没摇头，祁愿就当他默认了，于是说：“那倒是跟凌初一一样，他喜欢一二喜欢得不得了。一二是我们刚来新巷的时候易城顺手喂过一次的流浪猫，没想到就缠上我们了。平常我们不怎么管它，但它还挺忠心，也皮实，一直跟着易城。”

“后面凌初一来了，一二就一直是他在照顾，好吃好喝的喂着，又洗澡又美容的，太能折腾了。”祁愿笑起来，眉飞色舞地，“我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有一次，猫生病了……”

有一次，一二生病了，挺严重的，要在医院挂几天的水，但猫应激反应太强烈，在宠物医院闹得鸡飞狗跳，兽医建议凌初一让小猫的主人亲自来看着，或者拿个什么有主人气味的东西也可以。

凌初一火急火燎赶去他们家，喊了两声没找到人，直奔二楼，一把推开易城的房间门。

祁愿也在。

而且是全身上下被扒得就剩一条内裤的祁愿，一脸懵地盯着僵在门口的小孩。

还是易城最先反应过来，从祁愿身上起来，拉过被子把祁愿盖住，转过身波澜不惊地问凌初一要干什么。

凌初一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本来人就白，一瞬间脸红脖子红手臂都是红的，整个人就差没原地自燃。

易城面无表情走过去，把上衣一脱往凌初一怀里一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