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柏进班的时候晚上第一节小自习已经快开始了,班里乱哄哄的,一群人里里外外把走廊上的书搬回教室,嘻嘻哈哈吵成一片。
他一进教室,所有人立马乖乖闭嘴,缩在座位上装鹌鹑。
“干什么呢你们!”小柏敲了敲讲台,“试卷太简单了是不是,这么兴奋?”
有人在下面小声吐槽:“搬书都不给搬吗……”
“五点就考完了,这会儿都六点多了,还没搬完!自己看整个一楼只有我们班还在外面闹腾,丢不丢人啊各位?”小柏絮絮叨叨,但还是舍不得说重话,他走出教室看了一眼走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箱子还在那里,才回头说道,“这几个剩下的,快出来搬回去,收心呀孩子们,到底是谁教你们‘大考大玩,小考小玩’的啊……”
何时律转头看看后面还空着的两个座位,拉起自己的同桌冲出去翻翻找找,把凌初一和江修的箱子抱回来了。
看着他俩的动作,小柏对着那两个显眼的空座位皱起眉,“凌初一和江修……”
“来了。”
凌初一站在门口,和小柏对视的一瞬间正好铃声响起,他冲小柏扬了扬下巴,满脸得意。
——看吧,没迟到。
确实乖乖回来了,不错。
看上去气色也不错,挺好。
小柏下意识就想点点头象征性表扬一下,点到一半生生忍住了,开始吹胡子瞪眼:“全部缺考还好意思和我说‘来了’,那怎么不干脆别来了?!”
“我考了数学,没有全部缺考。”
全班哄堂大笑。
“……臭小子,滚进去!”小柏顿了顿,刚想再批斗几句手机就响了,江修的电话。
他不咸不淡瞪了凌初一一眼,走出教室接电话去了。
老师一出去,班上的气氛又轻松起来,大家脸上挂着刚考完试“一切无所谓”的放松与疲惫,互相开玩笑,吵着要对答案。
凌初一刚坐下,就听见跨越两个组的地方传来一声声动情的呼唤。
“班花,班花……”
转头就看到何时律呲着个大牙朝他乐,用气声说道:“猜猜你的箱子谁搬进来的……”
凌初一一怔,立马朝他抱了抱拳,挑眉笑道:“大恩不言谢,以后就是我过命的兄弟了。”
一群人就笑起来。
凌初一笑容都还没收回去,就看到桌子上漂亮干净的试卷。
——正是他缺考的几科。
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呢。
文综太多……先做英语好了。
凌初一长长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开始做题。
他下午睡得不安稳,反反复复发烧,烧得他脾气都没了,最后被见鬼的闹钟闹醒,带着一身的怨气吹着冷风来学校,到教室的时候怨气都快被不讲道理的风吹干净了。
……就是吹得头疼。
高三时间紧,小自习后晚上有两节正常上课的晚课,第二节课结束后有一个二十五分钟的大课间,算是学生们的夜宵时间,大课间后又是一个多小时的长自习。
大课间的时候凌初一确认自己又开始发烧,带着自己光明正大的理由准备去请假,姿态潇洒,没有半点病号的样子。
三楼教师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老师。
高三晚自习下得晚,所以办公室里一般只留一个班主任,负责处理突发情况,今天留下来的就是文(5)班班主任赵信老师。
赵信是个历史老师,年纪不大,却颇有年长者的风度,温文尔雅,畅谈古今,是四中文科的招牌老师。
在文(5)班气走不知道第几个班主任后,赵信凭着自己独特的温柔和耐心,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硬生生驯服了狂野的五班小崽子,不说有多好,但总归没有再气走其他老师。
而在听到凌初一表明来意后,赵信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谨慎开口道:“小朋友,这个点要请假出去必须要家长来接才可以。”他把手机拿出来又接着说,“给家长打个电话吧。”
“……我是走读生。”凌初一慢吞吞说,“可以自己回去。”
“发着烧总得有人照顾你。”
“我自己也可以。”
赵信点点头,朝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一班的凌初一。小朋友,我当然是……不相信你说的话了啊。”
凌初一:“……?”
比暴跳如雷的小柏更难沟通的是绵里藏针的赵信。
“或者我,柏老师带你去医院都可以,你选一个吧。”赵信说,“我可以摸摸你的额头吗?”
凌初一本来就偏白,这会儿在办公室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实在看不出什么,赵信刚抬起手,就看到凌初一往后退了一步。
青春期的小孩子,正常。
“要我现在给柏老师打电话吗?”
“不用,谢谢老师。”
低烧,凌初一感觉自己挺清醒的,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地方。
他就是觉得困了,想回去睡觉。
算了。
赵信盯着办公室门口沉思几秒,收回视线的时候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随即打开了手机。
凌初一站在办公室门口停了一会儿,才又向前走,走了大半天绕进了教学楼附楼的楼梯间。附楼不作上课用,一般没什么人,这会儿连走廊灯都没开,漆黑一片。
凌初一拿出手机,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被建筑物遮挡的月光只漏进两点月辉,不偏不倚照在走廊的栏杆上,凌初一盯着那小片冷色的白,有些出神地在虚空中抓了一下。
他想把那小束光囚在手心。
自私又顽劣。
好在没有抓住。
……
接到电话的时候郑庭酒人还在学校,今天是星期天,但是调休成星期五了,周四周五正好是他课最少的两天,难得清闲的郑庭酒找了间自习室,安安静静看了一晚上的书,直到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郑庭酒愣了几秒,有些困惑地拿起手机向外走去。
提前放学了?
国内绝大多数人在打电话的时候,都会以“喂”作为开头,这一般是某种习惯性的礼貌和提示用语。
但是凌初一就没有这种习惯。
若电话对面是不熟悉的人还好,凌初一几乎是本能性的会先说“你好”。
若是熟悉的人……那基本上就是没有任何缓冲。
所以郑庭酒刚接起电话,就是一声干脆的“你干什么呢郑庭酒”。
凌初一的语气中有不易察觉的谴责意味,郑庭酒沉默两秒,还是听出来了,脸上立马浮现出更深一层的困惑。
……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说话,凌初一就接着发问:“你现在在哪儿?”
这个能答上来了,郑庭酒立马开口:“学校。”
“你今晚有课?”
“没课,在学校自习。”郑庭酒顿了顿,“但是你应该是有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