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百朝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挪到她跟前,关思弦茫然抬头,对上了他眼中似有若无的笑意。
“喜欢就多吃些,这是专供皇城世族的茶点,在余杭花再多钱也买不到。”
说着他顿了顿,再开口时便又是那一副不见眼底的笑模样。
“当然,若是关姑娘当真喜爱,何某也会想办法寻来。”
关思弦被他的话一噎,这才意识到他尚不曾放弃先前求娶的念头,无奈避开他的视线。
作为全场少见的两个自在人,在众多被焦躁拘谨困扰的商户中难免显得格格不入。
不时有人装作一瞥悄悄看来,而后又转头窃窃私语,那目光算不得友善。
关思弦努力忽视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扯开话题。
“你先前应当来过皇城许多次吧?我方才见不少家掌柜似都与你相识。”
何家放在整个大楚都是响当当的,何大公子手中的布匹生意,也只是何家众多产业之一。在何家东山再起的这两年里,何家的生意涉及的方面也越来越多。再加上民间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不少人私下猜测何家攀附权贵,更有甚者如先前余杭鸿福轩的伙计,当街散布谣言。
但不论外界传言如何,何家眼下确实是这一次评选中,最有希望拔得头筹的。
何百朝动作一顿,随后敛神轻轻搁下手中茶盏。
“只是比较早接触了家族的生意,这些年常常往来于余杭与皇城之间罢了。如今姑娘接手了铺子,锦宁坊也一路向好,未来定有机会去到许多地方。”
说着,他轻声笑道:“不管是皇城或是余杭,我想我们都会常常见面。”
关思弦没有错过他神色的瞬间变化,就连唇角扬起的那一刻,眼前的男子都不曾抬眸看向她,似乎刻意掩饰着什么情绪。
但她没有多问。
这不是什么合适的场合,就她和何百朝的关系,也没有更深过问的道理。
关思弦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只是跟着哥哥出来见见世面。若不是哥哥今日脱不开身,也不会是我前来。”
“令兄既然放心交给姑娘,亦是对姑娘能力的信任。”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等关思弦开始品尝第三块糕点,便有人顺着石板路,来到了坐满等候者的庭院。
私语声瞬间停歇,所有人登时看了过去,匆匆站起身来。
来人并非萧晚盈,也不是最初要为众人引路的丫鬟,而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男人自称是泰宁侯府的管家,在他身后,跟随而来的婢女手捧盖着绸缎的织锦,当着众人的面,沿着方才侯府小姐离开的长廊,将各家商户带来的织锦一批一批呈了进去。
其余人则在外等候,祈祷自家织锦能得到公主青眼。
随着锦缎消失在众人眼前,众人许是习惯了这样的气氛,反倒放松下来,庭院中也终于渐渐有了声音。
有人鼓起勇气,端起笑容前来找何百朝套近乎。
见何百朝一时顾不上过来,也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关思弦又坦然回到坐席,闷头喝茶吃点心。
一口清茶下肚,她正欲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有带着疑问的男声。
“锦宁坊的东家?”
关思弦一愣,迅速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简单整了整衣装回身行了一礼。
眼前男人是个陌生面孔,瘦瘦高高,一双鱼目般的大眼睛在瘦长的脸上格外显眼。
方才在厅堂时关思弦不曾见到他,兴许来得晚了些,后来她又被赵无前吸引了注意力。
“请问……”
对面的男人打断了她的问话。
“我看见了你刚刚呈上去的织锦,对一个小作坊来说算不错了,只是比起我姚家来说,还差了许多。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手下的姚家布行是整个北阳最大的布商,也是第一批拿到邀请的布商。你一个小小作坊,到底是怎么拿到评选邀请的?”
听见男人上来就是一番轻蔑的话语,关思弦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生出一丝抵触情绪。
“这位掌柜,您……”
但男人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听说你们关家昨夜两处库房大火,织锦绸缎全部被烧毁,直到今早我路过还在清点损失。那你今天参评的锦缎又是哪儿来的?”
说罢,男人鱼目滚动,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面上浮现出暗含深意的笑容。
“你和瑞祥庄的何大公子相识?你们这样的小丫头我见多了。大楚这么多商户求而不得的东西,你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倒是有些手段。”
他言语中的调笑与轻蔑的暗示如同针刺一般,扎进关思弦的耳中。
何百朝眼下已经被人围住,站得稍远顾不上这边的动静,而周围人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出声。
盯着鱼目男冒犯的目光,关思弦心中厌恶至极,冷冷的目光迎上对方调笑的目光,毫不退让。
但顾及当下场合,她又不得不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见关思弦没有出声反驳,姚掌柜认定自己猜中了对面小姑娘的心思,神情越发得意,双臂环抱起,仰头俯视着她。
“关家丫头,听叔一句劝,这歪门邪道拿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你有那功夫不如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这种场合挤不进可别硬挤,若是被人戳破了遭人耻笑,你一个小姑娘承受不住的。”
关思弦将男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不由嗤笑一声,眉梢不由扬起,眼中尽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