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路上风声似刀剑般刮蹭着车皮和窗户，雾气模糊着，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车辆停稳在一家疗养院前。

“这个点儿疗养院的人都下班了，我先打个电话给护工，让她联系门卫开下门。”章苁蓉拔下车钥匙，领着齐梦往前走。

疗养院在山坳里，几栋建筑伫立在蓊郁翠绿间，植的是花高价从北方买来的树种。

如果没有周围涌动的冷雾，浑然看不出此时已经入了冬。

门卫龟缩在门卫室，没有里面的人通知，这个时间点，他们不敢轻易放人进去。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通知到位，门卫哈着热气，从被窝里翻出来开门。

“她到冬天腿就不好受，这家疗养院针灸的水平很不错，我们年年都送她到这儿来。”章苁蓉在前面带路，一路走一路说。

疗养院算不上大，只有四栋楼，高的也就七八层。

章遥芳住在靠里的栋。

等他们上楼，护工已经开门等着。

里面环境不错，家具一应齐全，还开了暖气。

齐梦将果篮递给护工，护工挑了几个去隔壁清洗，也正好留下给他们叙话的空间。

“这是我师妹，之前跟你说过的，叫齐梦。”章苁蓉放柔了嗓音。

耳畔传来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齐梦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眸，看见一个30多岁的女人。

齐耳短发，眼神沉静，面容秀丽雅致，和章苁蓉长得有几分像，只是神态太过憔悴，显得比章苁蓉还老上几岁。

瘦削的身体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从上到下空空荡荡，特别是裤管处，从膝盖开始直接干瘪下去，薄薄的一层，随风飘着。

她双腿都截肢了。

“晚上不怎么走动，所以把义肢拆下来了。”章遥芳似乎是注意到齐梦停滞的目光，勾唇温声回。

“抱歉。”齐梦这才觉察到自己多余的目光有多失礼，连忙致歉。

“没关系。”章遥芳用手按动轮椅，徐徐往前挪。

齐梦瞥了眼，发现是饮水机方向，连忙站起身：“我自己来。”

被章苁蓉按住了。齐梦不解地望去。

章苁蓉笑：“给我加两片柠檬。”

“知道，幸亏我这儿冰糖还有，要不然酸死你。”章遥芳拿出两个玻璃杯，边倒水边问，“齐警官呢？也喝柠檬水吗？”

齐梦回：“一样，谢谢。”

水冲好放进托盘，章遥芳滑着轮椅递到茶几上。

“怎么今天这么晚过来？”章遥芳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茶几上的小零食。

“我师妹想问问你当年的事。”章苁蓉开门见山。

章遥芳笑容淡了，整个人仿佛被冷雾笼罩，有些阴郁，看得齐梦心里发紧。

可又不得不问，她斟酌着语气：“舟何、路建，这两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而且，当年那个凶手又出现了。”

空气刹那安静，窗户没关严，冷风呜咽着直往屋里灌，章遥芳摇着轮椅去关，声音几乎要被风吹散：“18年9月左右，岐哥接到了一封信，信上自称是监察委埋在路建集团里的暗桩，发现了高层打击报复、诬告陷告监察官的证据。我和岐哥认为事关重大，秘密前往了H市调查。”

“那个监察官的名字就是蔡卓越？”

章遥芳摇摇头：“我们没拿到那份证据。我们和内线悄悄联系过几次，他失联了。但我和岐哥根据内线透露出的信息和当时H市监察委的人员名单悄悄探查过，蔡监察官，确实是最可能的受害人。”

“你们有查出内线是谁吗？”

“没有。”光晕下，章遥芳整个人瘦削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薄薄纸片，“我们想了很多途径，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信还在吗？”章苁蓉问。

章遥芳的声音淡而低：“我和岐哥出事时，被抢走了。”

她话中的冷寒瞬间盖住了房间呜呜吹着的暖气，深冬霜冻般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四肢百骸。

果然是这样，伍岐和章遥芳是因为要重启旧案才出的事。

可随之浮现的是深重的迷雾。

齐梦声音低得近乎是喃喃自语：“18年，距离蔡监察管出事足足有将近10年的时间，为什么在这么久之后，证据出现？”

“事实的确如此，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蔡监察官已经去世很久了。”章遥芳握紧手中的杯子，汲取上面传来的暖意。

“我记得，钱运交代，钱来成为广投集团隐名股东也是那一年。”齐梦脑中迅速连接起所有可疑点，“这一年究竟有什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