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时钟正对着门口,指针近乎无声地走,短而粗的那根已经跨过半格,估摸着坐够了,秦知白终于按他在心里演练过的那套起身告辞。
“我回去了。”他放下温岭先前递来给他解闷的那两本书,踩了拖鞋要往外走,嘴里说着谢谢招待多有叨扰,比起上次从容许多。
但年长者先一步将他喊住,自己扶额,忽然想到什么。
“刚才忘了说,”他小心翼翼地提起,“省里有专家下来市医院,治失眠挺有名的那位,这两天才开诊。”
“号难抢,我提前打了招呼。”
……像捧上什么难寻的宝物。
秦知白还没嚼清楚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沙发上的温岭微微歪了头:“怎么样,考虑一下?”
“就当瞒了你几天的赔礼。”
这话秦知白倒听懂了。
其实他什么都没做错。
秦知白想,如果自己是温岭,大概也找不到两全的解决方法,比起一直被蒙在鼓里,显然清楚地知晓一切他更能接受。
那人误打误撞寻了条最好的路。又或者,是对方足够了解他。
心里的弦一下提起来,他忍不住要试探:“……老师你,有必要对我这样好吗?”
温岭装无辜:年龄摆在这里,总是想着要多照顾你一点。
仅仅是这样吗。秦知白不信。
他知道背后一定带了别的心思,只是现在还不好说破。
但是温岭总能适时给他递来台阶:“你当我圣母好了,嗯,这么说也不太对,应该是喜欢多管闲事。”
他笑:“比较少见吧?像我这样的人。”
秦知白不知道自己那时在走什么神,等他反应过来,温岭已经同他交代得七七八八,关于隔日的注意事项。
现在要拒绝似乎有些晚了。
秦知白不指望去走上一遭有什么帮助,只是觉得能让这位热心得过分的房东死心也不错。
他松了口:“是在北边新区?”
温岭说是,又道:“那边离得远,地铁也不见得方便。”
“你明天下午有空吧,”温岭拍了板,“来学校找我怎么样?搭我的车。”
主导权被温岭捏在手里,秦知白插不上话。
又听对方道:“我顺路过去取份文件。载两个人,油费耗得比较值。”
“车你来开。”
他看向秦知白,笑得温柔:“最近没有开放活动了,能进来参观的机会可不多。”
秦知白说好。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要他总心安理得地接受另一个人对自己的好,他做不到。
隔日是仍旧保持近几天高温记录的大晴天,秦知白没有太多活要干,得了空当出来直接乘了地铁到C大,到时不过下午四点。
[我到了。]他往页面最上方顶着温岭二字的屏幕上敲字,忽然想起来其实没问对方具体是什么时间有空。
树荫下温度略低些,头顶麻雀叽叽喳喳,嘲讽他已经退化到连这种细节都顾不上,秦知白知道温岭不会介意这些,没再多打扰。
绕着湖走了半圈,温岭还没回他消息,他随便查了C大的教室安排,结果运气爆棚,点没几间就撞见对方带的历史社会学。
授课的是熟人,又是人多的大课,他稍微起了兴趣。
所以他赶在两节课间的休息时间里进了教务系统里标着的那间教室,在后排寻到一个空位坐下。
温岭就坐在讲台后,面前摆着个带盖的玻璃杯,多半是他眼熟的,被对方拿来泡茶叶枸杞菊花及一切可浸水之物的那个。
手机嗡地一振,是温岭得空回他,让他先寻凉处待着,等自己下了课再去找他。
秦知白学他先冷着,没立即回消息,调了静音安然坐下。
旁边学生坐得紧凑,给他提供了完美的掩护,只是有几个人在他坐下时奇怪地扫来一眼,或许以为他是睡过头缺了半节课的怨种。
然后铃声响起,温岭施施然站起,继续讲着他的课。
秦知白在输入框里打上表明自己就在教室内待着的草稿,暂时按了熄屏没发出去,再抬了头仔细端详他。
今早出门前他遇见温岭,对方也是这样一身经典穿搭,浅色衬衫并黑色长裤,早晚高峰地铁站里一抓一大把。
可惜衬衫里头还叠了件短袖,太过正经,少了些半透不透的神秘感。
不过除他以外大概也没有人会注意这些,师生身份压着,前排的学生究竟不敢肆无忌惮地看。
然后呢,他到底在得意些什么?
秦知白逼迫自己回神,掐灭了这点莫名其妙的想法。
以这样的视角看温岭其实是种新奇的体验。
那人一手拿书一手撑着讲台,偶尔抛出几个不指望有人回答的问题,或者在升起的黑板上写几个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