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通常而言只有魔术表演里才会出现的衣柜大变活人现场,温岭没有他自己预想中的震惊。
他只是有些意外。
怎么看衣柜也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地方,容易觉得闷不说,连身体都伸展不开的狭隘空间就足以令绝大多数人敬而远之了。
但眼下情景容不得他想太多。
秦知白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里头带着热气,能明显感觉到身上温度不正常。
下意识地,温岭伸手去探秦知白额头,然后摸到了一手滚烫。
……麻烦了。
单从体温上看,情况比他所想的要严重。
秦知白大概也感觉到了他的触碰,头偏了偏,直往衣柜里侧缩。
尔后,衣柜里的怪物睁开眼。它并不清醒,将面前的人视作威胁,于是抬肘就要往对方脖颈上击去。
那其实更多是个假动作,发起者身体虚弱,也带不了多少力道。
“我——”温岭没料到他的举动,侧身险险躲开。
秦知白认出了这个声音。
他收了势,面无表情地坐起来,盯着面前熟悉的人影看。
看起来像是温岭,他的房东。
温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秦知白对自己说,周五晚那人是要值班的,回来最早也要八点过。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烧到对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以为还是在周五的凌晨,顶多是靠近天明的时间段。
秦知白固执地认为那只是幻觉,晃了晃还昏沉着的脑袋,试图把这种幻觉赶走,但没能成功。
喉咙里没有任何水分残余,嗓子干得要冒出烟来,他一时发不出声,只知道对水的渴望盖过了一切,于是撑起身来,不再管这诡异的幻觉,径直往桌边走。
头脑昏昏沉沉,走起路来四肢也酸软,没什么力气,但要支撑他去喝一口水还足够。
秦知白什么都不想想了,他只知道要往前走。
温岭今夜再一次感到错愕。他看着秦知白从身边经过,对方分明没把自己的存在当回事,只奔着眼前的目标去。
……这是,直接把他无视了吗?
温岭的视线随着他走,也跟着他向前挪了两步。
秦知白走到屋里唯一的一张书桌前。
温岭看见桌上放了两板药片,旁边是已经被拆开的药盒,是常见的退烧药品种,铝箔包装被戳出几个缺口,敢情是烧了有一阵了。
水杯也在桌面上,秦知白要去取,不料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你等一下——”温岭拦住秦知白,先对方一步将桌上水杯扣住。
他不知道那水是多久之前烧开的,摸着冰冷,但毕竟没有盖子盖着,放久了也该落了灰尘。
秦知白被他这么一喝,动作滞住,转过头来看他。
那双乌黑瞳仁里盛着他的身影,它们的主人茫然着,然后极慢极轻地,对着他眨了眨眼。
温岭败下阵来,觉得自己是真要招架不住。
面前站着的人不复往常冷静矜持,反而像新生的小兽,懵懂而迟钝,那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认他作妈了。
——这是什么鬼联想?!
“你乖一点。”温岭扶额,把人按回床上,动作间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莫名觉得难办。
他试图放缓语速,让自己话语里带上安抚的意味:“……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我去倒温水。”
大概是能感受到他没有恶意,秦知白这时候倒很听话了。
等他匆匆端着玻璃杯回来,刚才被他催着才上了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姿势板正,双手交叠环于胸前,感觉下一秒醒过来就能给他一拳。
温岭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杯被他放到床头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拿盖子细心扣住,他环顾四周,盯上墙上窗户。
密闭空间不利于康复。本着好意,温岭去拉窗帘,将背后的窗开得更大些,好让新鲜空气涌进来,给室内通风,过一阵子再换成空调制冷。
窗帘看上去很久没有拉开过了,顶上挂钩被他扯着移开时扬起一点尘埃的味道,开水在壶里闷闷地烧,一切都平静下来,温岭扪心自问:在想什么?
在替某个人难过。
共情能力太强,对各种细节敏感很多时候不是件好事,就像他刚才进来,会对黑暗而相对封闭的房间感到不舒服。
这不是停电,而是人为创设的环境,他很清楚。
问题在于常人应当同他一样,对这样的环境敏感。但如果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安得下心,那一定是曾遭遇过什么。
……
温岭重新绕回床旁,替自家租客掖好被角,没有立即离开。
他拧开台灯。
亮度被他调到最低的档位,光线洒落,不至于影响床上人的睡眠,却能让他看清对方的脸。
或许还得感谢对方这场突如其来的病,他才得以如此细致地观察这张已经算得上熟悉的脸。
秦知白眼睛闭着,眼型看不真切,标志性的瞳仁也没露出来,鼻子以上的部分失去很多趣味,温岭的视线继续往下,落在他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