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隐约能感觉到,秦知白最近看他的眼神和先前不太一样,里头隐隐带了什么情绪。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怀疑,更形象一点的词是狐疑。秦知白开始对他值班时的工作内容感兴趣,人们在真正听见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前免不了要起疑心。
温岭只能大概推断出最近对方的精神应该还算不错,除了那一早被他撞见低血糖发作,每次他们遇见时秦知白都神情自然,他没有再见到对方眼下乌青的印象。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最近没有和秦知白走得很近。
他偶然招来的这位租客就这样悄无声息融进他的生活里,他们在某个特定时间段相遇,打过招呼,然后又回归各自的生活轨迹。
其实他要找个和秦知白条件一致的租客应当不难,研究生学历,外添一点人品上的要求,但人终究是独立的个体,无可代替。
他很特别。温岭后来终于找到一个足够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感觉。
偶尔他会有见到两个秦知白的错觉。一个是被包装得完美的躯壳,和他的沟通交流从未出过问题;一个是游离于场景之外的灵魂,明明不可见,却总是能吸引他的注意。
但是否这种吸引已经有点过火了?虽然他并不希望和自己的租客仅仅是只在签合同时有交集的关系。
温岭理想中的房东租客关系,是租期内双方偶遇时至少能点个头的水平。所以话说回来,单纯从他对秦知白的特殊注意上看,应该是他这边出了状况。
周五晚值班时,闲着没事干温岭就思考这些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这一晚是他值班以来最适合称之为平安夜的一个夜晚,他没接到熟悉的来电,同时也没有陌生的电话打进,平静得像是座机出了故障。
但该守着电话还是得守着,他拖着坐了一夜有些僵硬的身躯回到住所,没能见到预想中的身影。
和往日不同,秦知白所住的客卧房门紧闭。
温岭有些意外。
秦知白的生活一向规律,和他一样在每周五有着固定的日程安排,周中和周末则会分别和他在傍晚和早餐时间遇见,长久以来几乎没有过出现过例外。
或许是有事出去了,他想,或者单纯是对方难得睡得晚些。可能的答案有很多种,温岭择优录取,挑了他自己喜欢的听。
值了一晚上夜班,思维都变得迟钝,补觉是温岭当前的第一要务,于是其他杂事都被他抛到脑后去。
在家和在办公室自然不一样,床榻更能留人,一觉睡到午后,温岭自觉精神恢复了大半。
他简单打扫过屋里,扫帚从厨房移到门口,灰尘在簸箕角落里聚成松散的一团,然后他终于意识到内心深处的隐隐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从他八点钟进门到下午睡醒的三点,摆放在门前的属于秦知白的鞋子没挪动过半分,仍然沉默地待在原地。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温岭想,也许只是秦知白新买的鞋子到了,并且他穿了出去。
他翻出和秦知白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次还停留在两天前,同样是简短的语句。
温岭思索片刻,还是扯了点闲话发过去。
信息既已发出,他转念一想,多补了一句,说能否托你路过门房时帮忙取点东西。我已经回来,懒得再出去。
这是他和秦知白相处数周总结出来的经验。在他眼里,秦知白很多时候是介于话多与话少之间的存在,对方通常不会主动来找他,唯独对他提出的小小请求有求必应。
诡异的是,连这样简单的请求今天秦知白也没回他。
两个小时过去,页面上仍然没有任何回应,温岭心里疑虑更重。客厅里除了他没有旁人,他不自觉出了声:“……有这么忙吗?”
诧异归诧异,本着尊重对方的好意,他没再去打扰秦知白。
七点,也是惯常的饭点,他不死心,仍然去敲门,没人应答。
他一个人站在门前纳闷:如果秦知白就在屋里的话,一天都不用吃饭,是在补觉的概率大些,还是为了减肥而不得不为?
后者很快被温岭排除。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秦知白他是见过的,失去了宽大衣物的遮掩,底下肌肉和腰线隐约可见。
单凭这些,温岭也能猜出他多少会有健身的习惯。
本身秦知白的体型连粗壮都说不上,他很难想象减肥这样的词汇会和对方联系在一起。
然后到八点时,他路过客厅,偶然瞥见门缝里漏出点灯光来。温岭眨眨眼,怀疑那只是自己错觉,却恰好看见光亮熄灭的全过程。
他再去敲门,喊了对方几声,同时摁下门把手,想直接开了门进去。
但这个想法最终没能成功实践。
门被反锁住了,或者换一种更难听些的说法,他被屋里的人拒之门外。
温岭心里开始疯狂敲起警钟:不对劲。
思绪飘移,他想到在会议厅里初露异状的秦知白,想到前两天对方后背被冷汗浸出深色痕迹的衬衫,到底放不下心。
人一旦闲下来,各种心理活动会多得连思想产生者本人都震惊。
脑海里依次闪过本地报警区号、急救培训最应注意的十大细节和消防中队离这里的距离,温岭自觉思绪已经乱成一团麻,最后还是没忍住,从书房抽屉里取了客卧的备用钥匙出来。
他同并没有站在面前的秦知白说,这可不是我一定要侵犯你的边界,是事急从权,之后该怎么道歉再怎么道歉赔礼就是了,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