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时钟指针才堪堪指过七点,秦知白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好随时出门了。
这是他先前已经约好了的复诊日。
大医院多实行预约制,但就算如此,真到了现场也会见到乌泱泱一大群人,药房前更是常年排有长龙几列。
想要避开人最多的时候,最科学的方法自然是提早抵达诊室,秦知白正是这样打算的。
东西已备齐,他腿正要往外迈去,蓝牙耳机没戴好,从耳边脱落,跌到了沙发底下。
秦知白弯下腰去捡。
重心的下移带来视野的变换,随之而来的是无可避免的头重脚轻,缺觉则使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某一瞬间,秦知白生出种错觉:他是个感受态细胞,只是没浸培养液。
周边所有的声音都在耳边放大,车轮碾过水泥地面,摊贩吆喝售卖早点,再远处是泼妇骂街。近一些的,是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杯具磕上桌面的轻响。
声音嘈杂而刺耳,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也让其他存在同他离得更远。他想他的生命暂停在了那瞬间。
一个昏沉的、颠倒的、濒临失控的世界。
但在下一秒,有双手伸过来,将他肩膀扶住了,力道坚定,直直将他的意识从混沌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那手也不久留,确定他自己能站稳方松开,毫不眷恋。
“……低血糖?”温岭的声音传到他耳边要再延迟一点。
秦知白很快缓了过来。他看清面前的人影,只是不知道自己眼里还盛着满满当当的茫然。
温岭叹气:没吃早饭吧?
秦知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本来打算去后门小摊随便买点的。”
他借了沙发扶手的力强撑着起身,嘴上挂着这就觅食去,却被温岭强制按住,留下来吃了顿早饭。
温岭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不行。”他说,“如果你就晕在去后门的路上了呢?你不能指望我靠这条腿把你扛回来。”
他暗示:“这边的救护车收费会偏贵。”
秦知白没办法拒绝。
所以他现在餐桌前吃着温岭一不小心煮多了,又一不小心盛多了一碗的燕麦片。
实在无事可做,又想不出有什么话题适合同温岭交流,他只能将注意力分散在其他的地方。
比如说,温岭衬衫领子那里,自上而下数的第一颗纽扣歪掉了。
秦知白的强迫症开始作崇。他实在很想提醒对方,又或者自己动手,亲自将那扣子挪回它应待的位置,但最终没有这样做。
只是盯得久了,他心里又生出些不一样的感觉来。
……其实歪着也挺可爱?
被这么一拖,到他坐上地铁已经是早高峰的最末时间段。
他与人群挤于一处,从车厢边缘慢慢移到正中间,又被推搡着往另一侧的侧门处去。
……又是熟悉的飘浮在半空的感觉。
秦知白就待在清净的半空,看底下的自己麻木地往前走着,恍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他走了神,灵魂再回到躯壳中时已经坐在诊室里,他的主治面前。
医生唬他:说实话,你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
“……最近想寻回记忆的欲望要更强些。”秦知白难得如此真诚地面对这类问题。他试图回想起最近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想不起来,于是只能作罢。
“这个算吗?”
医生摇摇头:“或许也算件好事。你想起来些什么了吗?”
“还没有。”秦知白略表遗憾。
好吧。对方也没辙了,考虑到他的失眠状况重新开了药,又提醒他多注意自己的状态,感觉不对劲就立刻过来。不一定要等到约定的复诊时间。
秦知白说好。新开的药品装在背包里,被他背回了住所,又在抽屉里按大小整齐排列。
因为失眠抵抗力下降又在病菌最多的医院转了一圈或者别的什么缘故,当晚他醒来时,体温已经异常到连他自己都能轻易察觉。
常识告诉秦知白,他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即使现在还没有严重后果出现。
要喊跑腿帮忙跑一趟药店在这个点显然也不现实,秦知白看着屏幕上以数字显示的时间终于跳到02:00,还是简单披了衣服出了门。
这一片是市里的交通严管区,不会有混混在街头飙车,而其他人多半也已经回到建筑物,因而此时的街道上安静得可怕。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秦知白想。身上一阵发热一阵发冷,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像从夏天走到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