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苒啧啧两声:“罢了罢了,不与你计较。话说这两日你见着我们阿稻没有?瘦瘦高高的一个小少年,长得很俊,十三四岁,可惜了,每天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的,再好的底子都被糟蹋了——”
衙役白了她一眼,举着刀鞘,毫不客气扔下一个字。
“滚。”
“行行行,我这就滚。”
温舒苒一跳六尺开外,立刻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怎的都叫人滚,粗俗。”她腹诽道,面上却热情地与对方挥别,并不在意他作何反应。
温舒苒用那快被盘包浆的两枚铜板在路边小摊上换了几个粗粮馍馍,没忘城外破庙还有四个小孩嗷嗷待哺。
他们瘦成一把骨头,实在不能指望自给自足。
不过,寻不到阿稻也不用十分担心,小孩大了有主见,和他们一起混成这般凄惨模样就更知道不和封建社会对着干了,主动惹事一般是不可能的。
就是怕出城路上遇到什么凶禽猛兽,两个人一起好作伴——虽然有可能指的是黄泉路上,毕竟他们二人都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势群体。
温舒苒于是想开了,套着半截草鞋的脚下一拐便转了个方向。
她一路驾轻就熟地摸到城墙下的狗洞,费劲钻出去后还不忘扯上草席把那隐秘入口盖住。
没办法,现在的她还是黑户,名正言顺走不了城门。
虽说提前踩过点,但以一个失去导航和代步工具的脆皮女大学生的野外生存能力来看,抄近道显然不适合自己,不如多费些功夫从主路过去。
望着遥遥三千米的矮山头,温舒苒笑中带泪。
春寒料峭,密植葱茏。一个小小县镇外的远山堪称5A级自然风景区。破庙不大,坐落于这矮山头的半腰处,竟还能将青云半阙收入眼帘。
已至午时。
温舒苒热汗涔涔,撑着膝盖歇了口气,毫不在意形象地将袖子卷起,抬眼看着“山神庙”已经缺了半角的三字牌匾,心想总算是到地方了。
庙门掉了半截,一圈都被白蚁蛀坏。院内野草疯长,水缸仅剩个底摆在角落,神像蒙尘,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容。不知是哪朝哪代的烧杀抢掠,连这小小一间避世之地也不放过。
才将推门而入,她就被一块碎石砸了个踉跄。
“是温哥!温哥回来了!”小菽举着干柴欢天喜地。
二黍一脸犯下错事般收回了手,结结巴巴盯着那滚落在地的石子,“温,温哥……”
一旁正清扫着枯枝败叶的麦子观察着乞丐头头明显恍惚的神情,抢先开口:“温哥,二哥不知道是你,你别生气。”
温舒苒抹了把额前留下的殷红鲜血,自然不作计较。
二黍自小先天不足,被父母遗弃在路边。这么些年倒没长歪,只是认准的死理怎么也拗不过来。现下阿稻不在,他就自发承担起了守护自家便宜兄弟姐妹的责任。
温舒苒打量着庙内明显有所改善的居住环境,很是赞许地将捂了一路的粗粮馍馍分了下去,同时告诫他们先去洗手。
注意个人卫生能显著降低身患疾病的几率。在基础医疗落后的古代,他们身无分文,只能处处留心。
“子稷人呢?”她环视一圈,发现人又少了。
阿稻阴晴不定,二黍结巴痴傻,麦子伶俐世故,小菽天真童稚,若说最让她放心的,就是排行第三的子稷了。子稷此人沉稳可靠,话少劳多,若不是他识得这矮山头上还有这样一个栖身之处,今日他们六人便要在县衙地牢里挥泪相见了。
“这里的井干了,他刚去后山打水。”小菽殷切盯着眼前那四个完整干净的馍馍,哪怕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也仍乖巧地等人回来。
话音未落,院外就有人推门。二黍抱了一兜的碎石子,警惕的眼神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少年费力提着一个满当当的木桶,溅出的水迹打湿了灰褐色的泥土地,颇为惊诧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回来得如此之快。趁他分神,其他小孩一拥而上,飞快地在那水桶里涮了遍手,转身就将四块馍馍瓜分了个干净。
子稷无奈放下水桶,却觉着自己衣角被人扯了扯,回头一看。
小菽往他手心里塞了掰好的大半个。
温舒苒将两个小孩的动作收入眼帘,觉得颇有几分好笑。待他们四人吃饭的间隙,她重新进庙探查内部构造。
虽然值钱物件一样不剩,但好歹还有守林人留下的旧被褥和几件衣衫。温舒苒看着这些积灰已久甚至长满霉菌的布料表面,思索着如何处理。
他们乞讨拾荒了这么久,还是攒下了不少尚有就职空间的宝贵破烂。
她从带来的行囊里挑挑拣拣,翻出来一口即将寿终正寝的旧锅,又翻出来一块火石,大包小包地就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