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娟姐儿却不打算坐以待毙,也不打算似姨娘这般逆来顺受,以温驯的态度博取太太的欢心,换取自己的容身之地。
万姨娘被婷姐儿算计得吓破胆子的时候,娟姐儿年纪还小,只记得自己血缘上的外祖父、外祖母因此被发卖,却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她并不知道拿捏人的手段还有许多,才会这样大胆,这样野心勃勃。
不过虽然不认同,娟姐儿也依旧决定蛰伏。一方面是为了宽慰姨娘,让她不必为了自己的“叛逆”担惊受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能够摆脱姚氏掌控,真正过上好日子,并且可以提携照拂姨娘的时机。
如果自己平日里行事高调,暴露自己的渴望,无疑是给姚氏找到了吊着自己的胡萝卜,只有默默无闻一些,再默默无闻一些,卑微得让姚氏不屑于为难自己,才能等到那样的时机。
娟姐儿心里其实是十分羡慕婷姐儿的,这不仅仅因为婷姐儿是金尊玉贵的嫡女,还因为她足够沉稳和聪明。平日里面对姚氏的偏心和娉姐儿的霸道,她能够一直隐忍着,不让人察觉她的不满,等时机一到,就毫不留情地向太后、向大房投诚,将自己拔出了西府这滩烂泥。
回门礼上婷姐儿面上的光辉,一颦一笑之间那种从容和满足,实在是让她羡慕不已。
娟姐儿立志,也要做像婷姐儿这样的人。
想明白之后,她又戴上了平日里恭顺怯懦的面具,继续和万姨娘一起去服侍姚氏。
姚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让万氏母女在跟前立规矩,侍奉茶水,伺候着染指甲,做针黹。等姚氏“雨过天晴”了,万姨娘和娟姐儿下巴都累尖了。姚氏自己倒是调整过来了,眼看将要八月,到了院试的时节,便一心一意地照顾起了好哥儿,每日嘘寒问暖的,指望他能考上秀才。
较之姚氏,娉姐儿却没有那么快从过去的事情里走出来。她从娘胎里就和婷姐儿一处,人生的前十五年,姐妹之间都是形影不离的,感情也一向很好,除了屈指可数的几次分歧,可以说是略无参商。所以婷姐儿给她带来的伤害也更大。
婷姐儿出嫁之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水天阁,骤然冷寂下来。长天阁那边往日里虽然不似秋水阁热闹,但时不时可以听见小丫鬟们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时的喁喁细语,洒扫婆子拿着笤帚“唰”、“唰”扫地的动静,还有婷姐儿永远显得心平气和的声音。可是现在除了洒扫的声音,所有的热闹都消失不见,分明到了最热烈最明丽的夏日,长天阁却显得那样萧条肃杀。
两处阁子中间被关起来的角门,如同被关起来的心门,已经没有打开的必要了。即使娉姐儿想通了,想开了,亲手解下重重的锁,门的另一边,也已经没有婷姐儿的身影了。
娉姐儿回想起婷姐儿成婚时的场景。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红得触目惊心。婷姐儿戴着红盖头,被松哥儿背着上了花轿,新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迎亲的人脸上都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和满足。
盖头之下婷姐儿的表情,想必也是这般满足的微笑罢。自己故意没有去闺房陪伴她,没有送她出嫁,她也并不在意。或者自己没有出现,正中她的下怀呢。自己挑了将近一个月,送她的添妆,想必也没有得到主人的爱惜,如今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蒙尘。
三朝回门的时候,婷姐儿虽然和往常一样笑着喊自己“姐姐”,可神色之间的疏远,是骗不了人的。甚至可以说,她对娟姐儿的态度都要比对自己更亲和些。
仅仅因为一场选秀,双生的姐妹之间,就疏远到了如今的地步……
有时候想起来,真觉得似一场大梦,只要强迫自己醒过来,就能回到从前,姐妹俩言笑晏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