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生得娇怯,整个人都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气质,神色虽有些不自然,但落到旁人眼里,却并不奇怪,只当是弱柳扶风的娇弱美人特有的风姿。可是她这问题问得如此直率,几乎可以说一句“莽撞”了,倒是和她纤细的外表十分格格不入。
幸好娉姐儿并没有喝茶,否则只怕会被顾氏的问题给呛着,她先是一呆,接着脸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贝齿紧咬,霍然立起身来,嗔道:“嫂嫂!还当嫂嫂是个正经人,才如此郑重其事地款待你,你竟然——竟然这样打趣我!”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罢,宜嗔宜喜活色生香,连生气、害羞的模样都这样美丽。
顾氏在密云也算数得上号的美人儿,出阁之前,也于不经意间引起不少郎君的思慕,可是看着娉姐儿或者婷姐儿,她却屡屡感到自卑。
她赶紧拉了拉娉姐儿的衣角,示意她坐下,按捺住那一丝飞远的心思,笑道:“嫂嫂不是打趣你!是认真同你说事儿呢。你我年岁相当,处得又好,你若有什么心事,不说给已经嫁做人妇的嫂嫂听,又说给谁听?若有,我便替你谋划着,必要时帮着怂恿怂恿世婶;若没有……”她渐渐拖长了语调,说得娉姐儿有了几分兴趣,忍着羞涩抬眼看她时,却又笑着住了口。
娉姐儿听着前半段的时候,还十分纳闷,心道这谢家表嫂缘何无事献殷勤起来,即使自己真的有了心上人,产生了婚姻上的苦恼或者期待,也自有亲堂嫂柳氏来充当倾诉或者求助的对象。顾氏这样殷勤,莫非是谢载盛这个混蛋在家里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引得顾氏将自己视为情敌,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发嫁出去,好绝了谢载盛的心思?
可听到后半句,便知戏肉不在前头,顾氏引而不发的后半句话,才是她今日造访的重点。
她便红着脸答道:“我们姐妹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男都没见过几个,嫂嫂叫我往哪里去寻心上人去?”
算是婉转含蓄地答了顾氏的问话,顾氏闻言,眉眼一松,笑容便又更亲切了几分:“如此倒是巧了,你也知道,你表哥入仕之后,来往的多是翰林院的新晋文士,抑或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庶吉士,个中不乏青年才俊。有时将人带回家来吃酒会文,嫂嫂帮着招待时,倒是冷眼替未出阁的姊妹们相中了几个龙章凤姿的好郎君。嫂嫂一时技痒,想做个待月西厢的红娘,妹妹看……”
娉姐儿已经猜测到顾氏是想替她牵线搭桥,本以为是她娘家的什么亲戚,辗转托她来求,谁知人选竟是在官场,不由十分错愕。沉吟片刻,便问道:“不知这是嫂嫂的意思,还是表……还是谢家世伯母的意思?”
因着顾氏推举的都是官场中人,娉姐儿自然地猜测是谢载盛出了主意,打发妻子来跑腿。原想问一问的,可她和谢载盛本有些瓜田李下,若这样大剌剌地问出来,倒有些不好看,于是改口问是不是谢太太的想法。
顾氏忙道:“是我的一点愚见,婆母长期在密云居住,倒是不知道此事。妹妹若恼了嫂嫂越俎代庖,只管朝嫂嫂发作,可千万别告诉到婆婆跟前……”
又是这一份讨人嫌的小心过逾!
娉姐儿心里觉得十分厌烦,刚才的问题,答一句是她自己的主意不就得了,巴巴地说了这许多,还胡乱揣测自己的用意,觉得自己要到谢太太跟前告刁状,真是把自己看得小了。
这半个月来顾氏频频造访,虽然相处之下发觉她有不少优点,并不是个坏人,可娉姐儿还是很难发自内心地与她交好。这“性情相投”四个字,还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赶紧忍了心中的烦躁,向顾氏笑道:“倒是多谢嫂嫂关心了,只是家中亲长有训诫,不敢与权臣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