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次日,众人起来,仔细收拾了仪容,便听见外头庄头请示,说是家里派了马车来接人。一问才知,昨夜在宁国公府的殷苈沅和余氏也做好了水磨工夫,同花老太太说,这一行人是看花灯走得远了,才临时起意要在庄子上歇息,也曾打发了个从人——即可怜的赵栋梁——回府报信。如此算是替众人今日回府后的请安、请罪做好了铺垫,也弥缝了个中的些许蹊跷疏漏。
回到府中,众人少不得作出欢喜模样,几个孩子围住了花老太太,叽叽喳喳说了许多在街上的见闻。娉姐儿和婷姐儿又拿出昨日在小摊上买的花儿,笑嘻嘻地请祖母赏玩。
赵栋梁忠心耿耿,即使是在二姑娘丢了这样着急紧要的关头,仍是不曾慌慌张张弄丢了小主子买的东西,倒是叫娉姐儿另眼相看,替他向父母求了情,免去了他弄丢主子的失察之罪。
花老太太倒是不疑有他,见几个孙儿、孙女脸上都是喜滋滋的笑模样,真当他们是贪玩才彻夜不归,稍稍唠叨了两句,见众人一脸困倦,便打发他们各自回去歇息,连晚间的定省都免去了。
今日是正月十六,殷萓沅仍有一日的休沐。虽则昨夜都没有睡好,但打发了妻小回去补眠之后,殷萓沅也没有闲工夫休息,而是和殷苈沅一道,商议起了如何向谢家、谭家致谢的琐事。殷家素来守礼——便不守礼,为了显示殷家女儿的矜贵,也要郑重其事——故而兄弟二人一致认为,这样的大事,理当阖家登门亲自致谢才算全了礼数。不过宁国公府大房二房齐齐出马,那阵仗就太大了些,落在旁人眼中,还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欠下了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人情。若真如此,也就白费了两房辛苦瞒着花老太太的苦心。故而最好是由殷萓沅和姚氏领着三个嫡出的子女登门,最为恰可。
商议已毕,殷萓沅便回去亲自写了拜帖,打发随从往两家去分送。殷苈沅自也要回到寸心堂中,将事情的走向告知余氏。
余氏自从昨夜得知,是谢家人偶遇了走失的娉姐儿,就一直捏着一把汗,偏生谢载盛的事情关系到她娘家亲眷的体面,便是最亲密的丈夫,她也不好和盘托出,免得叫夫家人对她娘家的教养犯嘀咕。
可她又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心!她和谢太太苦心孤诣阻止娉姐儿和谢载盛再见面,为此不惜减少了亲姐妹之间的往来,是为的什么?还不是怕两人婚事不成,再见面轻则徒增尴尬,重则做出什么会令殷、谢两家声名狼藉的事情来!
余氏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谢家虽是把娉姐儿送回来了,却不是完璧归赵,到那时顾家面对这样的羞辱,岂能善罢甘休?便是殷、谢两家的主母下死劲要把事情捂住,也难逃被京城人唾沫星子活活淹死的命运。
余氏彻夜未眠,她人到中年,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便是上了厚厚的脂粉,也难掩憔悴。落在花老太太眼中,还当是她料理上元佳节的琐事兼着照顾孙子累着了;至于姚氏,则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担心娉姐儿,倒是对她添了几分好感;殷苈沅也只当妻子忙了一晚上,殊不知她在忧虑恐惧些什么。
等殷苈沅同她叙话,余氏便尽量不动声色地打探着种种细节,诸如娉姐儿身上衣裳是否完好,可曾丢失了东西,神色如何,有无过分的悲愤或是欢喜。
殷苈沅以为妻子是担心侄女被人欺负了,倒是笑着安抚了她几句:“昨夜送去庄子上,她母亲、姊妹定然仔仔细细盘问、检查过,若真受了欺负,弟妹头一个跳起来,如今放松得回去补眠了,想必是真的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