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喜怒皆形于色,最是藏不住心事的,若女儿吃了亏,肯定不是抱着娉姐儿大哭,就是跳起来要和凶徒拼命。她能心平气和地回去睡觉,确实也是娉姐儿平安无事的有力证明。
余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好笑起来。自己也是关心则乱,才会这么异想天开。谢载盛已经娶了顾氏,虽然不知道姐姐究竟是怎么说服这个桀骜不驯的外甥的,但以谢载盛的性子,既然已经低头,再闹起来也就没意思了。况且这可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外面到处是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谢载盛还能对娉姐儿做什么?
也怪这孩子在娉姐儿和婷姐儿之间摇摆不定,竟让自己对他的人品丧失了信心。谢载盛再怎么不懂事,也好歹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又怎么会做出那种疯狂的事情呢?
况且照殷苈沅所说,娉姐儿见到伯父和父亲之后,神情天真而又欢喜,身上也干干净净的,除了一些在人堆里挤过的痕迹,没有任何异状。可见她与谢载盛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她的表现甚至符合余氏心里最乐观的猜测:谢载盛当年天真的求娶,只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娉姐儿未必中意他,否则也不会在得知他订婚、成婚的消息之后表现如常,昨日重见,心绪还那样宁静。
若殷苈沅告诉余氏,找着娉姐儿的时候她脸上犹有泪痕,虽然也可以解释为她走丢之后吓得哭了,但余氏心里就难免七上八下,疑心娉姐儿是见到无缘的恋人心情激荡。可娉姐儿连哭都不曾哭过,可见千真万确,与谢载盛之间是光风霁月。
更何况据殷苈沅所说,当时还有顾氏和谢载盛的一个朋友在场。
余氏彻底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听见殷苈沅说殷萓沅打算携家眷亲自登门致谢,连连点头道:“该当的,该当的。我这就替二弟和弟妹备礼。”殷苈沅笑着点头道:“你可以拟个礼单子,公中出一小部分好了,大头留给二房自己出,免得他们一腔感激,无处表露心意。”
姚氏平日里虽然有些小气,但事关自己肚皮里出来的三个孩子,却一向是大方的。若余氏中规中矩打点好了谢礼,难保姚氏为了表现对女儿的重视和对恩人的感激,多添了许多礼物,如此既不合乎两家的身份礼节,也难保叫外人徒增猜疑。
殷苈沅虽然看不上姚氏,谈及这个弟妹时的言辞多有鄙薄,但对她心思的估量倒是很准。余氏思量一回,也觉得有理,便依言照办了。
到了半下午,等姚氏等人休息好了,殷萓沅便将登门致谢的事情说了,姚氏也听得连连赞同。当即便收拾妥当了,妆扮得得体而不过分隆重,又依照余氏拟的礼单子置办好谢礼,自己略添了一二件,又吩咐人套车,打发人知会三个孩子,立刻便要出发。
若是寻常的登门拜访,递了拜帖之后,总要等到对方接了帖子,递了回帖,商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再登门,才不算失礼。不过这登门道谢又不同了,讲究的就是一个诚意。殷家递过帖子,当日就阖家上门,又备足了礼,也算是诚意十足。
因着谢家祖家在密云,半日之间不及来回,故而殷萓沅和姚氏去的是谢载盛小俩口在京中的府邸。家中没有长辈,由着顾湘灵当家,对着两位沾亲带故的世叔世婶,当然加倍客气,连谢礼都不敢收,而是连连逊谢。还是姚氏执意要给,才半推半就地收了。又有娉姐儿姊弟三人要向谢载盛、顾湘灵二人正经行礼拜谢,又是一番避让。
谢载盛其人,颇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当着长辈的面,他半点没有昨夜的轻狂无状,甚至对顾湘灵也表现得很体贴得体。客客气气叙了一番话,殷萓沅和姚氏便以还要到新宁伯府致谢为由告辞离去。
到得新宁伯府,较之谢府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新宁伯府当家的伯爷、伯夫人虽然礼数周到,神情却带着几分诧异,好似无法理解平日里没什么往来的宁国公府怎么会突然给他们家递拜帖。
至于谭舒愈的父母,新宁伯世子与世子夫人,倒是十分和气,分别在内外院中分开款待官客和堂客。不过世子夫人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姚氏身后的一对姐妹花瞧个不住,虽说以娉姐儿和婷姐儿的美貌,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时被初次见面的夫人们细细端详也算是常事,可这位世子夫人又不是初见,从前在谢家喜宴上是曾打过照面的,缘何还似今日这般看个不住呢?
世子爷和殷萓沅说着话,两家苦于并不相熟,竟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只能小心地拿天气、字画之类最不容易出错的话题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