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花老太太情真意切地叹了口气,虽未明言,众人却也尽数读懂了言下之意:宝庆公主和秦王宏哥儿身为熙惠太子的孩子,正经的金枝玉叶,入泮读书,享受天底下最好的教育资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事。谁料时移世易,到而今,还要顶着伴读的名头,小心翼翼。而这一份伴读的“殊荣”,已经是皇后娘娘孺慕殷太后,关心子侄辈的特殊恩典了。
“我想着,孩子们刚入宫读书,总有不习惯的地方。老大媳妇近来勤往秦王府走动,送些笔墨吃食,也算是曾外祖家对孩子们的关心。再有,打听一番宫里几时放假休沐,若有闲暇,也邀请他们到家里来住住,让孩子们松散松散。”
熙惠太子妃黄氏亦是平民出身,如果熙惠太子能够继承大宝,黄家身为名正言顺的皇帝岳家,一个伯爵是跑不了的。偏生时乖运蹇,没有母仪天下的福分。黄家虽然也得了死后恩荫,略有几个虚衔,但也没有人把他们当成正经伯爵家看待。黄氏平日里也不太和娘家来往,宝庆和宏哥儿也不和外家走动——说穿了,黄家和姐弟俩也没什么关系,宝庆乃是先太子嫔孙氏所出,宏哥儿更是抱来的螟蛉之子,黄氏懒于带着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和娘家走动,也在情理之中。
但秦王府一脉本就地位尴尬,若再没几家亲戚往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熙惠太子人走茶凉,莫说五世,一两世都支撑不住。故而安成公主的夫家杨家,和宁国公殷家,都尽力与秦王府往来,也有撑腰之意。
这件事顺利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谈论了一番,便各自散去。回去之后,余氏借口看望柳氏,果然向柳氏问策,婆媳二人谈论了约摸有两盏茶的功夫,这才各自回去安置。
依照柳氏的主意,虽是未雨绸缪,但讲究的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须得等姚氏带着请帖,正式登了金家的门之后再采取措施。孰料不过隔了两日,金家的仆妇却登门致歉,说是家里的姑娘们染上了采薪之忧,迫不得已只能取消宴会。邀约既然作废,柳氏的主意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姚氏初时并未察觉不妥,毕竟金太太设宴打的是女儿家之间亲近的由头,这宴会的由头病了,宴开不成也在情理之中。倒是余氏做了许多年的宗妇,觉出不妥来。如今是夏秋之交,虽说是换季,天气却并未陡然转凉;京中也无时疫;工部尚书的千金,底下人伺候起来也是千小心万小心,怎么会好端端的接连称病?听起来倒像是托词。
又过了一些时日,论理两位金家的千金也该“病愈”了,可金太太却迟迟并未提出再请殷家登门的邀约。事情的性质也就显而易见了——不知缘何,金家似乎是打消了与殷家结亲的念头。
姚氏虽迟钝些,却也不是傻的,隔了三日五日没有动静便罢了,隔了一旬两旬依旧波澜不兴,金太太甚至大剌剌赴起了别家的宴会,几位金家姑娘亦有份在人前露面,她便也意识到和金家的亲事算是告吹。
金太太先前的态度分明还算热络,缘何陡然冷了下来?个中缘由,姚氏不往大房身上想都很难。毕竟在春晖堂里,余氏虽然在柳氏的打断下没来得及表态,但她的神情,可分明把不赞同写在了脸上。这落在姚氏眼中,自是大房嫉妒二房即将结一门好亲的铁证。
姚氏想通关窍之后,气得银牙紧咬,柳眉倒竖。殷萓沅好说歹说,说掉三斤唾沫,都没能拦得住姚氏打上寸心堂的门去。
余氏原也正在纳罕,她这里还没出手呢,亲事就没了下文,若非她分别询问了丈夫和媳妇,确认他们没用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人脉搅黄此事,她自己几乎也要怀疑是大房干的了。
不过金太太身为尚书太太,定然不是喜怒无常之人,陡然转变态度,必是其来有自。其中的考量也不难探知,只消得留意一下近几日尚书府的人情往来便可猜出几分。
余氏略一打听,得知金家给殷府派请帖的次日,就请了几位官媒,并几位善于保媒的官眷上门闲话,心中便道不妙。